山水实景京剧《白蛇缘梦》的“ 三融合 ”

        “危机中育新机，变局中开新局”。这不仅是对中国经济新发展的擘画，也是给中国传统戏曲指出“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生路。以翁国生为代表的浙江京昆艺术中心创新团队，坚持探索试开新路，力推剧场与实景融合、剧目与非遗融合、文化与旅游融合，与浙江省长兴县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联合创演山水实景京剧《白蛇缘梦》，使古老的国粹京剧在青山绿水中焕发出新的生气和活力。

    壹

        八都岕景区位于浙江省长兴县小浦镇，这里峰峦高耸，翠竹葱笼，村在林中，屋在树中，人在画中，清风、明月、灵溪、银杏，还有贯穿景区的小河，这是一个景色怡人、让人流连忘返的幽静之处。景区内天赋超然的绿荫造景，青山绿水间潺潺流淌的清澈溪流，天目山脉云雾缭绕的空濛山色，自然为京剧《白蛇缘梦》这一剧作营造了一个温馨浪漫的故事发生的实景场景。尤其是首演的当天，恰逢端午，细雨朦胧，湍急的溪流翻腾穿越在山岕之间，掀起了阵阵浪花。柔美的白娘娘、伶俐的小青儿、俊俏的憨许仙、阴冷的坏法海、威猛的守山神等等，一个个在八都岕的青山绿水间隐现出来。环境的原真性与剧情的建构性，是如此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八都岕景区为民间传说故事提供了原真性的表演空间，镶嵌于高山峻岭之间的剧场，本身就是对自然的巧妙利用，沿河临溪坐落于山麓的山路小径，与原始森林、古朴梯田、高山竹林、农耕田园交相辉映，融为一体。浓郁的地方色彩、自然的生态环境和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相互结合，形成了别具特色的故事呈现景观。无论是坐落于山地的石道小径或是河谷两岸的狭长地带，都是最大限度保留地形地貌和环境要素的理念，呈现出顺应地形、自然衍生的形态特征。“所有的空间都为表演所用。整个空间是一个表演的空间”（【美】理查·谢克纳：《环境戏剧》，曹路生译，中国戏剧出版社2001年，第12页）。你听，《千年等一回》的旋律回响在空旷的山谷之间；你看，铿锵激昂的京腔轻巧地撞击着奔腾而下的激流与山泉。一霎时，京剧、古岕、彩妆、银杏，远古和现代，梨园和古林，尽在蒙蒙细雨中浪漫地交融在一起。

        而建构性的传说故事，也因为从舞台到实景、从室内到室外、从西湖到八都岕，故事场景的易地呈现，势必促使呈现内容的重新编排。可以说，翁国生精心导演的八都岕实景版《白蛇缘梦》，基本还是在京剧经典《白蛇传》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作，但就着这份独特的戏剧环境，《游湖》《说许》《端阳》《惊变》《盗草》等精彩片段，也适切环境和时令作了理性的改写，十多位浙京武戏演员扮演的守山仙童，手举双枪，高低翻腾，群像叠起，在树影婆娑的云烟袅绕处时隐时现；几位主演特别入情入戏，他们清脆响亮的京剧唱腔，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他们表演的“天神喷火”、“白蛇变形”在青翠的绿荫丛中神奇玄幻的展现和旋飞；导演翁国生的种种奇思妙想，使得人与自然、角色与环境、京剧与山水，是如此的浑然天成。

    贰

        端午节首演，这是一个时令性表演的选择。端午节是中国人最熟悉的节日之一，是中国第一个申请成功的世界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上演这么一部与端午节气密切相关的剧作，不仅仅是巧合，而是浙江京昆艺术中心的艺术家们智慧的选择，它使京剧剧目《白蛇缘梦》不仅融入山水实景之中，还实现了与非遗项目的高度融合。在这里，端午节的时令性节日，京剧的表演性，白蛇的民间传说性，以及与浙江省长兴县当地的非遗项目，经由经典剧目带动，同时出现在山水之间，营造出与山水自然、与地方文化高度和谐的戏剧氛围的地方性建构。“端阳传奇”给这方秀土献上了诸多吉祥和甜蜜。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世界各民族传统文化的珍贵记忆，是人类滋润心灵世界、值得倍加珍惜的精神家园，它对于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具有独特的价值”（王文章主编：《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年，第13页）。的确，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很多项目，可以作为独特的地方文化元素融合进山水实景京剧《白蛇缘梦》之中。这里的端午节令是非遗，是白蛇故事重要的时间节点；京剧艺术是非遗，是实景戏曲表演的不二载体；白蛇传说故事是非遗，是剧目编排情节故事的重要内容。这些非遗资源，是人类共同的财富。像端午节、京剧，是世界级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白蛇传说是我国民间文学中的一颗璀璨明珠，所塑造的白娘娘、许仙、法海和小青儿等人物形象，表达了人民对人性解放的渴望，是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文化遗产，列入国遗名录。这些，无疑是山水实景剧《白蛇缘梦》在八都岕首演成功的重要物质和精神基础。

        同时，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很多地方性项目都带有表演性的特点，涉及文学、舞蹈、音乐、民俗、手工技艺等5个类别以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以其明显的民族性、地域性表征，参与到剧目的创演和地方性建构活动之中。他们不仅成为表演活动的载体，同时也成为剧目表演的内容。在《白蛇缘梦》中，长兴县国家级非遗长兴百叶龙、本土的长兴林城金狮舞、古街莲花灯等民俗表演元素，就被总导演翁国生有机地、巧妙地融入到精心设计的山水实景京剧秀中。作为传统民俗活动的长兴百叶龙，非常恰当地融入到发生在山川河谷的白蛇故事之中，演员手持荷花、荷叶形的道具，边唱边舞，表现蝴蝶飞舞于荷叶、荷花丛之中，并将特制的道具翻转成龙头与龙尾，以荷花形成龙身，随即形成一条腾空而起的花龙。显然，长兴百叶龙等表演性非遗的介入，因其承载内容和形式的双重属性，既充分地展示了地方文化，又参与了白蛇故事的表演，使得山水实景京剧表演更为丰满，更具有观赏性。

        当然，非遗资源进入京剧表演，也自然呈现出生产、生活、生态“三生融合”的特征。一方面，白蛇传说的故事，本身就有端午喝雄黄酒等生活习俗，这是京剧《白蛇缘梦》的重要情节。另外一方面，根据长兴生产、生活习惯，还把包粽子、送香囊、插菖蒲、唱喜庆歌、舞龙舞狮等生产、生活习俗，巧妙地引入在山水实景剧之内。如诸老大粽子，是与湖州周生记馄饨、丁莲芳千张包子、震远同玫瑰酥糖齐名的“四大名点”之一，属于家喻户晓的端午节节日和日常性生活美食。显然。山水实景京剧《白蛇缘梦》是一场融合京剧表演、古风竞技、民俗还原、非遗展示等多元素的“端阳吉祥”的视听觉实况盛宴。

    叁

        从字面上来看，作为文化和旅游融合载体之一的旅游演艺，是当下文艺演出的一种特殊形式，其定语为“旅游”，一定是作为旅游目的地旅游活动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八都岕作为当地的旅游景区，山水实景京剧的推出，本身可以理解成为一种吸引观众、游客的旅游活动或者旅游产品形态。事实上，本次《白蛇缘梦》首演恰逢“端午佳节”，是浙江京昆艺术中心和长兴县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借用八都岕景区内秀丽的青山绿水，融入“白蛇和许仙”传奇的爱情故事，挖掘长兴县自然的民俗生态和历史文化资源，借助浙江京昆艺术中心（京剧团）得天独厚的艺术优势，特别推出文旅融合的山水实景京剧秀，是一次实现文旅融合的审美现代性的努力。《白蛇缘梦》的总导演翁国生曾经担任过大型旅游主题晚会《西湖之夜》、园林版旅游实景晚会《梦回沈园》、实景庭院版昆曲秀《南戏印象–琵琶记》和大型山水实景乐舞《龙腾仙都》的总导演，拥有丰富的旅游实景演出项目创演经验。中国的旅游演艺一直来追求传承历史文脉，根于本土，深入挖掘地方文化主题，展示当地地域风情和文化内涵。在这方面，翁国生导演的《白蛇缘梦》无疑非常出色地完成了这一使命。正如张艺谋说的，“我想要的风格是扎根在我们中国老百姓骨子里的东西……那些东西是民俗，民俗的，才是最雅的”（刘慧：《张艺谋：西湖留给世界的不单是惊鸿一瞥》，《浙江在线》2016年9月4日）。

        从形式上来说，山水实景京剧秀《白蛇缘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京剧表演，而是巧妙地运用八都岕的天然剧场，鲜明地展现出当下盛行的“沉浸式”、“体验式”的戏剧演出创意。开放的山水实景京剧表演，赐予观众、游客近距离观看、参与表演的机会和可能。演出前夕，山岕中的一批批游客、观众，拿着板凳，撑着雨伞，早早来到溪水岸边占座，等待着白娘娘、许仙、小青儿一干人马从天而降。可是山区天气的骤然变化，有时会直接影响演职员以及游客、观众的观看情绪和心理。演出当天，山谷内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持续不停，因为是室外山水实景演出，演员表演身处青山绿水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如果雨中演出，那所有的戏服、道具都会遭到损坏，剧组所有人焦急万分。幸喜天佑人也，就在开演铃声响起之时，狂风暴雨嘎然而止，岕内天空豁然晴朗，青山树影间霎时云开雾散，清澈如洗。

        可以说，山水实景京剧《白蛇缘梦》的“三融合”，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文旅融合的演出，京韵京腔、唱念做打，给长兴八都岕景区山林赋予了新的姿态和内涵，国粹京剧也在青山绿水中焕发了勃勃生机和生命活力。浙江京昆艺术中心走出剧院、走向大自然，无疑是一次积极的、带有示范效应的艺术探索，给中国戏曲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提供了足资可鉴的“浙江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