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西院，依旧研究生。前言国京今夏推研究生汇报，派戏五场，戏目则兼旧戏、历史剧及现代戏，真所谓“三并举”。论是国京青年艺员，似不若北京、上海院小角儿峥嵘，更为平均些。诚然，经过几轮大赛、办班，突出角色也筛得不少，不少刚出科学员尚待成熟，也是现状。说起剧坛总貌，亦是老辈凋零，中年隐退，后学青涩。当年某艺家之“死不了，好不了”之考语，几成谶语。
趁此周末，前来西院听汇报，凑凑热闹。第三、四场为二团阵容，乃李、查、郭三青年领衔，一为大戏烈马，一为折子专场。予因家事故，本期听得两场，无奈只就其一。三角中，一生二旦，倒合烈马阵容。老生小李者，本梨园子弟，门里出身，初时声明不显，不瘟不火。予初于电视听其与前辈唱时即烈马剧，边配里子角色，口碑不赖，后于小园子听烈马、探母全出，规矩认真。艺事可听得从家长耿氏（其昌）学处，自余派干净一面入手，根基有的。奈其病在嗓窄音苦，加之登台次少，火候尚欠，以其挑梁尚待时日。论起国京人多戏少，青年总少锻炼，也或有之。今场听其平贵，原来只唱武家坡、登殿二折，头折登场卯上，唱至进窑前未免后劲不足，待登殿时幸唱工不重。听其前折白口略水，后者则优之，武家坡着箭衣时脚步可待考究。旦角小查，自沪入京，艺学尚派，近受尚氏后人慧敏女士教益。予听查氏不多，只于晚会听过零段，印象终究女伶，总欠祖师刚劲，今贴前宝钏后代战，特为听之。初以为代战更为对路，未料宝钏之衫子角色更见光彩。武家坡之宝钏，路数自然遵尚，扮相、唱词与习见有别，而水袖有力、做表有飒，较一般青衣更近生活，可见一泼辣宝钏，也成一家，而出场歌慢板，也有尚派劲道，小疙瘩腔丝毫不苟，只唱至后面也嫌见软，不够持久。中间银空山，扎扮代战，乃为武角，于原板唱工中圆场、射雁，及至后面开打，并不一味迅猛，寓于柔美，也是一得。最后登殿，旗装登台，唱词古意，憾在京白不甚突出，不够警人，于戏情见宝钏时念做显得娇妗略过。旦角小郭，也是国戏出科进团，乃有领衔大戏经历，也与名角合作，与小李也有对儿戏。论艺有学维康女士处，参赛亦演李之改良版舍子。予视其赖得年轻，唱有激情，终带今日女伶之尖亮音色。今场演后宝钏，自算粮场上，唱本无多。待登殿时，则成主角，见父之二六板，见公主之流水板，合唱“十三咳”，皆有展示。视其本场，未多亮嗓，或有细处让于查氏，而友人指点其唱法、做派都有学李女士处，果然如是，甚至穿戴亦有宗法。三位领衔青年，各有所宗，皆有所得，予则赘言求疵，也属讨厌。大料三君身在院团体制之内，亦有苦衷，然各行如是，奈何奈何，总愿潜心向学，力求多演，才不负梨园弟子身份，曾子曰:卖什么吆喝什么。
红鬃烈马，戏本熟戏，宝钏平贵本事。曾有一阵，予于戏场中久听此出，乐而不疲。本场二团汇报，座中亦有不少看客捧场，贤如郑海霞者，大马金刀坐于头排，料是文体不分家。友人亦有来捧小老生，看客亦对三青年不少鼓励。
戏自武家坡唱起。小李一句导板唱上，亦极卯上，出场亮相不够警人，与大嫂对答几句白口，稍显随意。小查帘内叫板，已显劲道，出场一段慢板，状态正好，歌来也带本派特色，“王氏宝钏”、“用目观看”等托腔，内有力道，扮相头上绸条挽犄子，与柳氏同，异于他派。老生下坡几句，“前影儿背着看不见”句词有不同，“假摸取”也如是，果然有学余成份。老生唱“八月十五”小导板，也正要菜。后面对唱不谈，几番相戏之动手动脚，老生亦有表现，二人配合尚可，旦角几次双摔袖，较他派更有力度。对唱处，旦角词有不同，“武家坡前访一访，谁不知我贞节王宝钏”等等，也唱“这锭银，三两三”后接“与你娘”，老生也唱“青酒红人面”之所谓余派词句。待跑坡处，旦角进窑亦有身上，虽不及所谓程派传人之渲染泼墨，也有表现。老生窑外再唱“提起当年”，一段唱工，净是翻高，小李认真歌来，费力不小，中间“两军阵前遇代战，代战公主好威严，他把我擒过了马雕鞍”，垫句俏皮，唱至尾句“三姐不信屈指算”尺寸甚紧，待至“十八年”使腔也显力乏。水盆照容颜时，旦角身上不同，左右抓袖叉腰，脚下辗步侧身，唱“水盆里面照容颜”接“老了啊”哭头，更有生活。场尾对唱摇板，生旦皆用平腔，旦角唱“只怕相逢在梦间”，并不翻高，唱罢腋夹薛郎左手，念随我来呀，老生一笑而下，久别夫妻形态尽显。一场武家坡，生旦二人，一紧一松，倒也有样。
中间算粮、银空山，乃至登殿，人多场繁，主演配演，龙套院子，则要整齐，才更好看。予于东院听过北京二团几次，都算整齐。而视国京二团，未免或有疏虞。算粮，先上老生王允，也是青年，较先前状态更舒展，唱念不多刻意处。小郭扮宝钏，大头银钉顶花，前着青褶，拜寿换绣花帔，对魏虎唱快板，下场搬平贵回府。待平贵上时，照例换二路，鞑帽蓝褶，导板唱上，流水板进府，大边外座。里子亦是本团青年，曾听其唱工倒还不弱，今场则一直痰堵门。架花演魏虎，能够做戏，只山西白口稍刻意。银空山，小生高嗣继上场起霸，该生似自国戏新出科不久，仿佛曾见助演穆柯寨，尚能武角。今见起霸，举手投足，则显软塌，唱念形象不佳，未料离校入职竟至如此。公主排山，查氏扮代战，额子簪翎，大靠袭蟒，出场“点绛唇”，耍翎子，脚步儿，皆有表现，予视之则略软些。行围射猎，唱导板原板，张弓射雁，一个圆场，下腰则为亮点。转场平贵再上，换回箭衣马褂，回笼金鸽。后面小开打，旦角小生对枪，旦角一个枪下场，托塔、扔枪、接枪、翻身，有疾有徐，身上见美，是为查氏之长。后面收高小将，老生下场前几句散的，“大喝一声催前趱”，意为平贵踌躇满志，夺取天下，奈何艺员唱工受限，不甚精神。他如院子丫鬟，龙套上手，亦需严整。
登殿前搜宫，老生王允架花魏虎被擒。老生虽是配角，仍要导板唱上，京胡先生竟误场，乐池只听京二、月琴作响，小尴尬。转场登殿，平贵导板闷帘，换回小李，王帽红蟒，已是人王帝主。出场回龙“薛平贵也有这一天”，歌来认真。小郭扮宝钏，凤冠女蟒，出场救父，见父“讲什么”一段二六，歌来从容，友人指点近学李女士，料再圆润更为相像。予视其头上凤冠，冠上加蝶，似有学李处。公主上殿，换旗头双穗，旗蟒旗鞋，出场一段二六，前有“卸罢甲胄朝服换，来了代战女婵娟”两句，唱至“羊毛毡”处，双袖交叠，抖肩存身之身上，也是看点。见宝钏前与马达江海京白逗哏，显得太过厉害。马达江海二丑角，传帮带组合，上家也是供职多年，经验足些，下家出科新生，曾听其学生戏，也堪可造，今场去江海只接几句词尾，未得展示，却见其搭在大班台上经验欠缺，竟有手脚无措之游离感，二家相较素四日眼中之上家虽不算出众角色，对比则显资深。公主行礼时左右万福，撩蟒跪地，颇不含糊。青衣接流水板，郭唱得平和，“礼不端”之“礼”字小腔本是要彩处，今人则少有着力。“参王驾来问王安”句公主唱。老生流水板封妃。二旦角下殿，公主唱“你为正来我为偏”，巧腔带怨气。二人合唱“十三咳”，倒合托。宝钏领旨搬母，老生缝两句摇板，欠粮欠饷云云。老旦上下场各一段流水，谭家晓令应之，也算不差，下场“后悔难”使个大腔，老旦就生旦音调也为不易，京胡先生也要托严。老生小李，最后拜岳母，导板二六，也奋力歌之，词多“宫娥才女齐陪伴”句，凑齐上下句。最后“内侍与孤把班散”大拖腔，难为小李，“到后宫拜盛宴庆贺团圆”，收官结尾。一出登殿，也是各行角色，凑得整齐，才显好看。论是诸位青年角色仍要努力，撑起满台。
节目单：
《红鬃烈马》
薛平贵———李博
王宝钏———查思娜（武家坡）、郭霄（算军粮、大登殿）
代战公主——查思娜
高嗣继———白洋
马 达———金星
江 海———殷继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