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8月观剧高潮过去了,九月里只买了一场戏票,就是三日在梅大的全本《牧羊卷》(也叫《朱痕记》)。此剧先有梆子老戏,仅演舍饭、团圆等折。后来京剧也演这两场。程砚秋先生将此剧增益首尾,于1927年首次演出,使之成为程派名剧。1962年,北京京剧团李世济、谭元寿合作演出过。近年来虽有演出,也只是从朱春登回家祭祖开始。代叔出征、中途遇害、磨房、牧羊等折很久不见于舞台。我看此剧仅止一次,那还是1954年听北京市戏曲学校学生的实习演出,由张学津、李玉芙、绳世先、刘永贵等人演出,也是只演后头的。程、谭两派的合作全本,还是首次在剧场看到。
戏从朱英元重病,其妻宋氏(韩庆饰)、子朱春科搀扶上场开始。演整本大戏,故事的来龙去脉、介绍人物性格特征可以交代的清清楚楚。从宋氏想让朱春登代夫出征并与她的内侄宋成咬耳朵,看出关乎全剧剧情开展的一个阴谋的蕴酿。
全剧看点很多。宋氏提亲遭拒,赵锦棠罚至磨房磨面是第一个重点场次。吕洋的扫磨、挥粉尘、搬斗等处,作得很细。唱南梆子“只可怜苦命人依人篱下,思想起我夫郎泪落如麻”唱的迂回宛转,没有高腔,也没有花腔,观众在全段唱完后,报以掌声。宋成到磨房对赵锦棠献殷勤,反被聪明的赵锦棠用磨盘将其双手压在磨盘下。吕洋下场前的流水清晰可听,水袖功也很好看。
牧羊一场是我极为注意的好戏。幕启时,舞台的黄色丝绸天幕收起,换成白色布幕,与灰白的台毯融成一体。舞台上的素净在其他戏中也很少见到。朱母(李宏饰)幕后起导板“走荒郊禁不住西风凄冷”是随着吕洋的调门,压的很低。整晚的戏都是如此,难为李宏不能放开嗓子唱。吕洋的散板“她老人从不曾受此苦辛”,唱的迭宕有致。这时台上两位演员,素衣淡装,没有任何布景,全凭二人的念、作、唱表现出狂风大作、天寒地冻的环境和互相关切的真情来抓住观众。场下鸦雀无声,都在全神贯注的入戏。大段念白后的二黄三眼,老旦和青衣一人一句,李宏唱到“料不想暮年的人”时,尽管压着嗓子,但因有味,同样要下好来。后来的圆场、跪步下,也都看出李宏的工夫不浅。吕洋的圆场更是驾轻就熟,这二位全靠表演演满台。没有观众因为这场戏无华美的布景、光彩照人的头面和服饰而松懈。我想,这就是京剧,这就是国粹!真的好想请那些搞大制作的先生们专门看看这场戏。
宋成被抓后,被中军李仁一刀杀死。尸体倒卧于台上。一般演出也就是朱春登命人拖下去。这次是朱春登传命唤地方,宋成尸体忽起身,到侧旁换了一顶帽子,念“忽听一声唤地方,换了帽子不换衣裳。”观众为之哄堂大笑,其巧妙处令人回味。这场戏最后,孝曾的两句散板“叫中军备祭礼随我祭奠,到后堂身穿孝头戴麻冠”满宫满调,谭味很足。
祭奠一场大段反二黄,脍炙人口,以谭腔唱这段尤为动听。到“食什么爵禄做什么官”一句,“官”字扶摇直上,一波三折,好声迭起。佐以艾兵那托的极严的胡琴,让人感到艺术欣赏的美好。这段里有一句“路途中得来了三只神箭”,在前场没有交代,此处听来略觉突兀。赵锦棠婆媳讨饭至此,,李宏的“月儿弯弯照九州”末二字翻高,终于有了一出能展露她嗓音天赋之处。讨饭过程中佐以二衙役的调侃,气氛得以调剂。赵锦棠进席棚后大段西皮慢板,是重点唱段。跪下后“侯爷容禀”的“禀”字,拖的较长,细若游丝,最后放开音量,先声夺人。下边的几句都很动听,“南门外双槐树有 我家园”、“我的父赵都堂官高爵显”能较明显的听出有李世济老师的影响。谭孝曾的西皮三眼“听我妻赵锦棠”那段,也神完气足,贯彻始终。遗憾的是当赵锦棠唱到自己的丈夫叫朱春登时,和中军三人配合的戏没作出来。那中军老早就从侧幕里出来,刀也早就出了鞘,好像他预知赵锦棠会说出朱春登的名子来似的。赵锦棠的恐惧、朱春登的拦阻;跪步、搓步等戏都给搞得像一盆温吞水。不由得想到,老先生创造的绝技何时能真正的全面继承啊!老侯爷的李仁,只听老辈人说过。看过袁国林演出的人说他演的不错。可我在舞台上,还真没见过令人满意的表演。《长坂坡》的抓披、《荒山泪》的抢子和这《牧羊卷》的此处,就真的难以再现大师风采了么?空中剧院为此次的演出录了像,没能去剧场观剧的戏迷们,等着看录播吧。入场前见门口贴着演出时间是二小时三十分,也就是说到10点散戏。可是孝曾唱西皮慢三眼时,已是10点20 ,只好退场。但地铁也还是只到西直门。无奈换乘13号线,还好总算赶上末班车,到立水桥下。看来夜戏的时间还真是个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