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场,至西院听回《野猪林》,国京复排剧目。
夏月东院戏目不少,西院则主国京本院演出公司排期。上月末排三团《兴汉图》,本月末有二团复排《福寿镜》、《野猪林》二出,外有三团《杨门女将》、一团现代剧等。野猪林则国京经典,溯及解放前李少春编演版本。今人见其本多由六十年代电影版本,场次、角色较台本有所整饬,而重“东岳庙”、“大堂”、“长亭”、“发配”及“山神庙”等场,或重唱工如西皮原板、高拨子、反二黄,或重念白如大堂禀告,或重做表如长亭分别、野猪林受刑,或重翻打如末场脱衣开打,“李神仙”以其功法技艺,塑林教头形象为“英秀”二字。去鲁智深者,袁世海先生承继郝先生,发挥“架子花脸铜锤唱”之长,念做塑其豪迈英雄,更用二黄唱工抒情,形象丰富。杜(近芳)女士彼时正在青春,照上电影扮相绝美,歌喉动听,“长亭”一段凄美动人。
网知本场由李光指导,李本梨园子弟,艺术家庭,中国戏校出身,上世纪末时中京领衔,艺事多宗,广有涉猎,彼时多有出访外藩,以大闹天宫猴儿戏受崇。曾见其在中京三团野猪林戏报,与李维康女士合作,荧屏见与妻沈氏合作“东岳庙”场片段,又见连环套录像,与袁世海合作,也正不弱。忆及此人,仍是头发整齐,戴副茶镜,衣冠楚楚之中年男士印象,如今嫣然老辈艺员,在院为后学说大闹天宫、白水滩、野猪林等。
主演为自东南进京之青年武生田磊,田磊者,武生、老生兼跨,北京戏校出身,后供职东南省份,才调国京不多年份。盖受地方院团实际,不局限于一派一行,多有兼及,武生能演李神仙风格,亦能演盖(叫天)派戏目,又入麒派班学习能唱《别窑》。今场视其台上林冲,愚以为头场“东岳庙”最合“李神仙”风格,“四月晴和”一段原板,唱得最像。“菜园”舞剑,“发配”跌扑,“山神庙”脱衣开打,可见功底仍在,却失圆熟。“八十棍”、“大雪飘”俱圆满完成(止反二黄时音响有瑕,插白失一句),却不与李氏风格尽同。整体风格粗朴,不类李氏“英秀”。花脸小杨,眼前一亮,本不期智深一角如何,却见青年角色认真卖力,阅节目册知本场此角为陈真治授,受教出来果有袁氏风格,唱念等细小关节,无不尊奉,固然显得扬洒,或有小气处,仍可称道。春末正纪袁百年,以大连杨赤院长率徒大演李逵,杨氏风格本与袁师不同,而杨徒竟全学其,未免以偏概全。旦角刘琪,国戏出科,梅派青年,杜女士新徒,干净大方,止气力、火候尚不稳厚,且待历练。今场听其林娘子,首推“自尽”一场,四平调颇有杜门风格,“东岳庙”唱原板圆润,不过不失,“长亭”唱得动情感人,立音饱满。
本场野猪林,仍按电影本,甚至带有幕间乐曲,场灯明暗换场,声光电风味。
第一场。高府众家丁,陆谦、富安,引上衙内高士德,丑角扮高衙内,戴棒槌巾,绿花褶子,衬红褶子,趟马上,带领众人东岳庙赶会。徐梦珂年岁不大,台上能耐不小,颇为灵活。一段趟马,活现纨绔之态,摇板唱下。
第二场,幕前曲响。长锤再响,送上林冲夫妻。田磊扮林冲上,戴白色将巾,亮白大锻团花褶子,内穿箭衣,足下皂靴,手拿玉竹折扇。再上张氏,白缎团花女帔。武生唱“四月晴和”原板,“绿野间”照例立起,“白鸟声喧”好听。予视其此场。旦角接句“许下心愿”一句,武生唱下句。旦角再唱,“延明医寻灵药百计周全”转二六,小刘唱的婉转,音色干净。“功业双全”处,武生微然晃首,意正踌躇。武生再唱原板,至“风光浏览”叫散。武生去至左右,摇板唱下。旦角带丫鬟、家院进庙,高衙内带众上,一见,追下。
第三场,菜园。花脸叫板,座中掌声大起。花脸智深,蓬头、一字虬髯,金箍,勾僧道脸,僧衣露肚,佛珠,大带,黑裤,大袜、僧鞋。出来两句摇板,“不入青灯黄卷堂”句极学袁世海风格。白口一段,自述园中种菜,“闷煞人也”,接唱“当年关西把人伤”流水板,“来较量”仍撒。两句对儿,打盹,下面打四混混,拔垂杨柳,耍禅杖,几个上肩亮相,俱都不弱。武生林冲暗上,站残墙景处,唱下句称赞。二人见面,互通名姓,惺惺相惜,武生念“鲁提辖”仍有原排风格,二人哈哈一笑。堆土结拜,四句摇板,“愿学桃园美名扬”,“美”翻起,“扬”落腔有好。起身请教武艺,和尚请林一试,武生唱散板,闪褶子,露箭衣,手持宝剑,当场耍练。予视田体量不高,身材略宽(本场又瘦些),剑路中几处吸腿,翻身,转灯,虽不甚完满,仍可着眼,风格却显粗朴。耍剑中却有配乐,和尚“缝腿儿”。丫鬟上报夫人遇强,武生急急告辞,锣鼓声中,几个急速转身,终以盘腿、拱手,自残墙下。和尚率众跟下。
第四场。乱锤声中,旦角上,衙内等追上。衙内见美人,家院拦住,众人动强。旦角给丑儿一嘴巴,唱快板“狂徒做事忒大胆”。衙内“鲁莽了”,唱上句,急急风,林冲上来拽衙内唱下句。陆谦过来拦阻,林冲让过。鲁智深等跟上,众打跑家丁,花脸一欺丑角,教训一顿。二人见过,张氏拜见,二人唱摇板,众同下。
第五场。场灯一亮,设太尉书房景。花脸扮高俅,戴侯帽,穿“一笔虎”黑开氅,意欲除去林冲。唤上陆谦,定计。
第六场。武生帘内叫板,快长锤唱上,角色换宝蓝色将巾、褶子。上卖刀人,揉脸,戴软罗帽,黑箭衣,大带,薄底。林冲看刀,买刀。“堪叹英雄困风尘”,灯暗换景。
第七场,幕间曲,设花园景。林冲露宝蓝箭衣,持刀与岳父张勇试刃,张氏坐后场。家院报陆谦求见,迎上。丑角扮陆谦,八字吊搭,戴学士巾,青褶子,坎肩,朝方,持扇。陆贺喜得刀,请林带刀入府。
第八场。先上高衙内、富安,击掌为号,暗嘱众人。再上陆谦、林冲,武生唱流水,丑角“缝腿儿”。陆谦下,场上独留林冲,带刀抬头一望,幕启露中堂。武生一见“白虎节堂”,“急急忙忙抽身往”,八牢子两边分上“拿刺客”。武生让一个,两个,小边一个抓将巾,大边一个抓去褶子,四个人上来一举林冲,武生走铁板桥。高俅上,坐后场桌,审问林冲。唤上陆谦质对,武生追问陆谦,陆谦不认。高俅再问,武生念“太尉容禀”,一段白口,述遇刀买刀,带刀进府事, “卑职人证,成了太尉人证;卑职物证,成了太尉物证”…“岂不是冤沉海底”,由念及快,正是卖派处。太尉令重责八十军棍,众牢子作势,举刑,打。武生滚堂,绞柱,跪前场,使甩发,座中大好。甩发扬起,武生唱“八十棍”导板,“打得我”本是“李神仙”使懒腔,田本场中间别于李氏风格,却近南派,“鲜血淋淋”、“万不想”、“何处能申”都可着眼。高俅念“夹棍伺候”,两牢子以堂棍夹手,一牢子背坐于后,示以夹棍夹腿。夹棍上刑,武生甩发一扬一落,“呵呵呵呵”,念起“只因前者”,一段白口,问得高俅词穷,交开封府问罪。武生一笑,场灯一暗,追光两束。
中场休息一刻钟。
第九场。董超薛霸,带上林冲。武生头上甩发,系绸条,身上灰褶子,披罪衣,戴脖锁,大带,腰包,穿厚底鞋。岳父张勇上,挂黪三,老人巾,香色褶子,坎肩。翁婿见面,林冲提起休妻事,正张氏赶上。旦角出来,换青褶子,架包,唱二黄散板。夫妻见面,旦角唱“见儿夫”,转原板,不过不失。予视其嗓喉正好,气息尚欠稳厚,唱来效果有近本院三团梅派艺员处,连扮相某角度也有像处。武生接碰板、原板:
两行金印把我的清白玷污了,俺林冲堂堂王法犯得是哪条。
纵然侥幸把残生保,怎对我泉下的爹娘、结发的贤妻,报国的壮志一旦抛。
狠心我把娘子叫,从今后莫把俺林冲再挂心梢。
田磊一段唱的动情,“玷污了”拖腔、垛字句俱有效果。旦角接散板,“见休书不由我珠泪垂掉,七出罪我犯得是哪一条”几句,婉转起伏,颇有感染。张氏欲自戕,林等一拦,接唱散板“他岂能一笔勾销”,旦角“我敢与松柏竞后凋”颇为警人,小刘此场唱得有力,二人合唱“双心相告”一句,托起整场。二差人带下林冲,自后场纱幕徐行,旦角一叫“官人”,林回身一亮,灯暗换场。
第十场。鲁智深“扑灯蛾”上,换着绿僧衣。徒弟上报林教头发配沧州。和尚提禅杖,唱西皮垛板,示其追赶林冲,保护随行。
第十一场,野猪林,灯景暗。本场编者安排林冲穿罪衣,足下踉跄,唱“高拨子”,有取自《大名府》处,中间穿插抢背、吊毛及搓布等技法,正李神仙艺兼南北。指导教师也将本场有改,当初曾以此参赛。田磊自“一路上”拨子导板、回龙、原板、摇板,唱正宽裕,身上用盘腿、踮步、蹉步,抢背、吊毛,外化林冲身受非刑,足见身上工夫。本场后面调度,对二解差先一拦两拦,再用圆场前行,最后夺棍,拄棍翻虎跳,与差人开打,可见今排修改处,予以为不必大开打,于情形不合。二差人董超净扮,元宝脸,薛霸丑扮,同戴梢帽,穿箭衣,大带,插刀、拿棍儿,种种动手拷打林冲,固然认真有戏,却显毛糙。待二人举刀要杀林,鲁智深持杖打掉二人刀,压住二人。花脸、武生见面,林冲唱摇板“若非仁兄从天降”,花脸接唱,此处正合袁先生理念,固是架子花角色,仍以一段二黄原板抒情,
自从贤弟遭罗网,闻此言不由兄怒火飞扬。
我本当踏平了白虎节堂,又恐怕于贤弟性命有伤。
闻听你发配在沧州道上,(念:提禅杖,紧提防,)野猪林内暗把身藏。
适才间那二贼人要害贤弟你命丧,见此情好教我气满胸膛。
中间“二贼人”、“气满胸膛”拖腔全然铜锤风格,本场小杨依样学来,颇有效果,论实“气满胸膛”之拖腔耍下巴颏儿,唱得有失。花脸再唱:快随我回转那东京汴梁,刺死那高俅狗奸党,武生接:小弟我刺配沧州痛断肝肠。苍天若能遂人望,花脸接:我弟兄轰轰烈烈大闹一场,武生再接:并非小弟惧强梁,切到沧州再做商量。以武生末句唱散收住。原本花脸叫散,武生唱摇板收住。
第十二场,张宅。张氏上,系绸条,月色褶子,唱四平调:自长亭送别归缠绵病榻,闷重重心欲碎血泪交加。戚戚冷冷孤灯下,闷锁愁绪乱如麻。耳听得秋风阵阵把窗棂打,为官人做寒衣病体挣扎。盖此段旧为旦角专设,小刘学样颇有声色,效果不差。高衙内率众上,唱“南锣”,见张父,对张氏,学用小生腔调,更有歪唱,好一阵耍骨头。张氏怒责高衙内,持剪自戕。
第十三场。董超薛霸复命,实言林冲未死,得至沧州。陆谦再生一计,追杀牢城营。
第十四场,山神庙。本场原由林冲唱吹腔上,后照电影,增唱一段反二黄“大雪飘”,竟成名段,再演则成定制。田磊之林冲,踏雪而来,戴倒缨盔,穿蓝打衣打裤,大带,外罩褶子号坎,扛长枪系酒葫芦。出来唱反二黄摇板: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轻吟低唱,透有寒意。转原板,“彤云低锁”,一唱三叹。“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落低腔,不用繁复,与李腔有别。插白省去一句,接“满怀激愤问苍天”,几个“问苍天”,至“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垛句,再至“莫非你也怕权奸”清板,“有口难言”一腔幽愤倾泻而出。一阵风骤,接唱“风雪破,屋瓦断”散板,“埋乾坤”一句激愤愈甚,“暂避风寒”拖腔犹如一声长叹。林冲进庙,陆谦带众家丁过场,火烧草料场,再从下场门上,令众人看守火场,陆谦推门,林冲堵门一亮,与众开打,但见武生先用衣开打,再夺枪用刀,后上鲁智深,告知张氏已死,器乐一响,林以刀杀陆谦,二人欲投梁山,各持兵器一亮。全剧终。
节目单:
《野猪林》
林 冲———田磊
鲁智深———杨威
张 氏———刘琪
高 俅———李晓威
高士德———徐梦珂
陆 谦———金星
董 超———邹四维
薛 霸———赵辉辉
鼓师:谢光荣
琴师:赵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