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出自张爱玲之手,将其搬上京剧舞台比影视剧、话剧的表演手段要难,此前也有京剧院团演出过,但此次看重庆京剧团的戏很有感触,印象颇深,一部好小说,一位张派好演员,加上重庆团的一棵菜通力合作,构成了一部时尚与传统结合很好的作品。
说其时尚,是指以往京剧舞台上鲜见这样的人物塑造和十几座老上海石库门的造型设计,也鲜见诸如七巧婚嫁时的变化中的圆场表演。说其传统,是唱腔仍然姓京又姓张,京白脆亮动听,表演上也化用了传统的形式塑造人物。而适当的变革与出新使时尚与传统得以很好的结合。
七巧一出场“小山雀今日里一飞冲天”,让有些北京戏迷对还不太熟悉的著名青衣程联群登时就有了美好的期盼,她的唱腔既有张韵又听出梅味儿,行腔委婉,嗓音甜脆,几段唱均悠扬动听,念白清晰,字字送入听者耳中。剧中的几段对唱并有四三拍的板式,颇为新颖又未离传统远去,听来有清新之气。曹七巧这个人物在小说中可以有诸多文字来描写,在两个多小时的戏中,将一个梦想“从今后堂堂正正活在人前”到嫁了一个“活死人”,幻梦青春落深渊,再被扭曲成金枷锁下的,破坏拆散儿女爱情婚姻的怪人恶人的变化过程是很难的,但全剧观后,我认可了这一形象,这一沉沦变化的结果,这不仅是一个女人的悲剧,而是社会的悲剧。程联群不拘泥于传统的表演方式,在她身上,我还看到了除青衣之外的花旦以至泼辣旦等行当的影子,人物演变的过程通过导演之手法,演员的唱念做表舞及舞台美术诸手段完整地体现了出来。
在七巧为女儿强行缠足的情节上,田琳以串翻身,乌龙绞柱、滑叉等传统身段演绎痛苦,又以仿印度舞蹈的脚步来艰难行走。舞台上一条红绫象征血迹,一条白绫将缠足布再现,这亦是戏曲的写意手法,将这一情节表现得生动形象。
在姜季泽与七巧的感情纠葛上,张军强老师与程联群配合的十分恰当,唱念做表均到位而不过一分,两位著名演员珠联璧合的表演,老旦演员何漫清的“无名怒火”唱段等都为戏增彩添色。
这出戏很耐看,看一遍远远不够,剧中画外音的一天三遍药,泡、煎、喝反复响起,无疑是对七巧的煎熬,药煎熬后倒掉,人受煎熬后怎么样。七巧儿子娶妻,洞房之夜儿被母反复唤过,百般叮咛,直至天亮,这也不只是传统意义上的母爱,究竟是什么,观众自会去思考。内涵越丰富,人物越复杂,戏越不好演,可喜的是,重庆京剧团的艺术家把这出《金锁记》立在台上了,愿加工提高成为保留剧目。
这里还要谈一谈第二天的戏码,也是很精彩的。
一台融四折戏的晚会,包括了张派青衣、谭派老生、历(慧良)派大武生三个流派,并且有几折是近年舞台上少见的。
崔英的《空城计》使戏迷又听到了久违的谭味儿,孔明一上场“兵扎祁山地,要擒司马懿”一句就让人不由得叫起好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两个经典唱段使谭迷们大过其瘾。司马走后,孔明下城楼拭汗,“看来汉家有福份,回城去斩马谡责打王平”两句再次赢得满堂好。想当年在戏园子听谭富英,在电匣子里听谭鑫培,戏迷跟过大年似的,四大须生唱空城,各得所乐。如今好景不在,能在北京听重庆崔英亦是乐事。
听唱听味儿,张派的《春秋配》唱腔好听,捡柴时的四句二黄慢板有三句被戏迷鼓掌叫好,演员刘丹丹的嗓音亮丽,讲求韵味,气口也掌握的好,听来悠扬悦耳,自“受逼迫”始,即吸引戏迷,至后边指派乳娘问李春发时所唱“哪里家门”,“年龄来问”的拖腔,融华丽、温婉、甜美于一炉,令人回味,归家前“今日里实难忘仗义之人”一句,再给观众留下了美好印象。
演员田琳在《状元媒》中的几段唱与念白亦体现出清新、脆亮的特点,将一个青春气息浓郁的闺中女子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充分表达出来。她没有将柴郡主演成一位过于端庄的大龄女子,这是很可喜的一点。
历慧良的《嫁妹》给万千戏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次张立接鞭亦完成的很好,他腰腿功夫好,工架漂亮,“朝天蹬”三起三落很显功力。可喜的是他有嗓子,唱“粉蝶儿”、“石榴花”等曲牌声情并茂。桌上翻下紧接滑叉让人击掌,“似一幅梅花春景”,又唱出了他讲诚信,重情感,践承诺的内心美好之态,丑中见美,兄妹之情,朋友之交,感恩报恩,在繁难的身段中充分体现出来,一群可爱的小鬼被多位武丑演员演绎得活灵活现,翻扑跌摔,跟头帅脆,憨态可掬,激起观众席上一阵阵喝彩,完满地结束了这一台晚会。
愿重庆京剧团将历家班的冷门戏逐步地恢复起来,更愿此次巡演圆满成功,更希望常到北京来演出,此次谭孝增先生为崔英献花,也代表了北京观众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