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加班,公余至“西院”闲逛,蒙友不弃,荐而观摩新演《打金枝》。见说明书题为“国粹艺术传承”领办,知为推广传统艺术之民间组织。尝有联合伶票二界人士,合排老戏,再而出版书籍、光盘,俱作一瓣心香。论文艺一界,社会组织不枉有生力量。
前见网路新闻,知该会约晋班导演,邀尚慧敏、常东及北京角色合力,翻排老戏《打金枝》演于梅兰芳戏院。人知蹦蹦、梆子班久演打金枝,京戏班也演,老生为主,王帽戏也。旧日言(菊朋)先生留灌唱盘,戏目不单学老谭一路,曾有唐王唱段,“剑下劈”喷口、“九龙里”巧腔,饶有特色,印象颇深。戏情不外七子八婿满床笏,醉打金枝,绑子上殿,金殿赦旨等关目,唱词多忠孝仁义、三纲五常,兼有帝主买动臣下,御权之术。旧听学孙风格票友李东园先生录音,“九龙口内红光起”一段二六,“驸马近前听旨降”一段摇板、慢流水,古调独弹,却又朗朗上口。解放后诸剧团复又整理,大有调和夫妻关系、整复家庭和睦主题,云燕铭于东北时即演,后归中国京剧院,张少楼晚于上海也有版本。今之李崇善、赵世璞等位老艺员仍有展示唐王唱段。
今场听“国粹传承”本《打金枝》,大体与通刊《京剧大观》记录词句相近,主依五十年代整理本,中间金殿场略有不同,王子出来仍唱言氏旧词。特约沈阳(京剧院)常东应唐王,论其家学言派,又工武生,受王金璐及关外好佬调教,能领一军,年齿及长亦有唱言之路,料无忧矣。视其御园一场,戴冠服帔,持扇与皇后同场唱上,听闻公主自陈被辱时,堂皇间宠溺爱女气色犹见;升殿一场,“金乌东升”,三眼一段,居然不弱;郭汾阳绑子上殿,“九龙口内”张口仍有言派风格,赞其不多纤靡,气息尚好;细品劝郭之句,“老皇兄做事太心急”,摇板生色不少,封赏驸马摇板后接流水,玲珑俏皮;后宫劝和,唱做并重,末尾拉皇后下场回避,也正有戏。
尚慧敏女士演皇后,或帔或蟒,头戴凤冠,扮相不显老态,足下微有迟缓,而嗓喉毫不疲颓,唱句与通刊不爽,御园一场,原板对唱,劲头端合,“劝万岁”小段流水,圆润玲珑,果传尚氏风格;后宫劝婿,“少年夫妻多任性”一段二六,尾用“十三咳”,再教公主,唱至“亏得为娘费心机”,化用本派疙瘩巧腔,赢得座中大好。尚女士本梨园世家,落于边陲,老来而红,司领尚派班,受委促进会,教学、汇报两相宜之,尽忠尽孝耳。究其角色,从属地位,老将演来不矜才使气,端的火候正好,托起全盘。升平公主亦派作旦角,旧日云燕铭拿手,传予后学,今供职北京京剧院。本场约同为北京院之姜亦珊应工,视其艺兼梅、张,出场原板重靠王、梅,与驸马唱流水、快板,兼及身上、水袖;御园一场,导板唱上,见帝后哭诉,唱二六、流水及南梆子,唱间穿插做表,肖其骄娇二气,意为生动,聆其唱南梆子处,饶有张派风格。场尾劝父,再唱流水。后宫劝和,全看做表,于帝后前之忸怩,对驸马之柔爱,俱有可做戏处,台上效果大好。小生扮郭暧,前面拜寿、醉打服红蟒,纱帽加套翅,驸马身份;中间露甩发,白箭衣、大带;金殿换朝衣,皎月蟒服,戴紫金冠、月色绒球。论实唱工不多,醉打场唱二六、摇板,上殿时与接花脸原板,后宫多无整唱。角色约云南(京剧院)朱福,扮相依然早年琦玉样貌,唱工脂粉气略重,早年识其姓名尚在青年,今则副院(长)身份,成熟角色。
花脸扮汾阳王,勾粉三块瓦,戴侯帽,拜寿场红蟒,金殿场白蟒。艺员为梅团角色,供职多年,有些火候,唯不耐重唱。余下夫人、郭子及内侍、宫娥多由北戏学员充任,台上青涩。
头场拜寿,场设寿堂,天幕张挂寿字。家院打扫已毕,小生郭暧出,迎见众家兄长,郭子皆纱帽红衣打扮。七子拜寿,花脸郭子仪及老旦夫人同出,庆贺七十双寿。此处为卖场面关节,花脸、老旦并坐后场,郭子、媳妇一对一对拜寿,大、二子挂黑三髯口,余者光嘴巴儿,一子向前,上一媳凤冠女蟒,并立拜寿。郭暧独自拜寿,郭汾阳自认君不拜臣。众家哥嫂齐敬小生。众人后下,留小生唱摇板,怨公主不至,长兄上来拉下。
二场醉打,场设小座。众宫娥站门,引上公主,戴大过桥,穿宫衣,出场有好。旦角出来唱原板,“头戴珠冠飘双翅”,轻吟浅唱。唱毕归座,着内侍红灯挂起,按制允驸马进宫。小生“水底鱼”上,唱摇板,进宫遇内侍,打碎红灯。夫妻见面,驸马问起情由,对以不合礼制。旦角先唱摇板,小生还言,一个笑她不知礼仪,一个笑他不知礼法。旦角唱流水、小生对快板,言来语去,一番争论。说到火头,小生一段二六,自述其父复唐功绩,落于“你父焉能坐锦夷”。内侍上报,驸马将红灯打碎。旦角唱导板“一派狂言如叛逆”,领起尖来,接唱快板。小生一恼,几句摇板,打旦角一嘴巴,结于“打出祸来我的头也不低”,落得满场好。盖男性看客大为出气。小生拂袖而下,众宫娥一搀公主,旦角摇板唱下。
三场御园,场设跨座。帝后“慢长锤”上,老生戴九龙冠,黑三,皇帔、衬红褶子,拿扇;旦角戴凤冠,女帔,拿泥金扇。二人对唱原板,以老生“孤王我坐江山并非容易”领起,尚女士一句“全凭着”,劲头足满。结于旦角唱“灯下弈棋”。二角做戏对弈,公主唱上。“恨郭暧无情又无义”导板后,唱摇板,走小圆场,挖进来跪地一哭。帝后一惊,忙问情由。公主先言及未曾拜寿,帝后责其未尽礼到,公主缠告无有君拜臣的道理,此处全看做戏,帝后分坐大小边,公主于间拨弄是非。皇后劝万岁忍让,也好讲话。公主禀告唱二六,老生接唱流水,反怪公主。公主再唱流水,言及驸马提起父皇江山,皇后劝止述郭汾阳复唐功绩。公主又缠告江山为先帝遗留,复又一番做戏。公主再唱流水,述及驸马打碎红灯,老生一恼,唱摇板,借势欲加罪驸马。皇后劝万岁,唱一段流水,落于把驸马的官职加升三级。老生接流水,作势要杀郭暧。皇后一责公主,公主唱流水,向父求情,“怕的是少年寡居”。老生“孤斩郭暧是假意”,怨皇后太痴迷,假装不理而去。皇后、公主唱下。
四场绑子上殿,二道幕前。花脸带家将押郭暧上,小生去服穿箭衣,挂“忠孝带”。花脸、小生对唱几句,意为责子犯罪,押赴金殿。
五场金殿,场设宫景。众内侍站门,老生出,换戴王帽,穿黄蟒,玉带。出来唱言氏词句“金乌东升玉兔坠”,细品常东唱法终有骨力,不惟纤巧,而“连年遭颠沛”、“狼烟息”、“剑下劈”等处,皆有所得,叫散“九龙里”落腔,套用马氏风格,末句唱“生平莫忘...”唱毕,花脸带小生上,跪大边,唱摇板请罪。老生唱“九龙口内”二六,从容稳当。花脸回奏,老生接下句唱“老皇兄做事太心急”。“驸马本是幼年纪,公主又是少年妻”几句摇曳生姿。小生下去更衣。花脸坐大边,老生劝以“不痴不聋,怎做公翁”,花脸唱下。小生冠带上殿,老生唱“驸马近前听旨降”,接流水板,落于驸马随我后宫往。老生出来,一拉小生,小生跟随,涮脚步、晃头,老生一拦,二人同下。
末场劝合。皇后拉公主上,公主换戴凤冠,万岁领驸马进来,小夫妻见面“冷战”。皇后、公主归小边,皇上、驸马归大边,老生唱流水“劝驸马”,唱词浅明,落于“来来来见一个和睦礼”,皇后“缝”句“劝劝这对淘气的夫妻”。公主、驸马二人见礼而无笑容,皇上、皇后于间说和,老生唱摇板,免去宫门宫灯、君臣大礼。公主阻拦,驸马得势,全看四人做戏。老生说和,“拳打足踢不怪你”,不忘接句“你若是真打我还不依”。小生遵旨。皇后接唱二六“少年夫妻多任性”,意为劝驸马,落在“白头到老的好夫妻”,唱“十三咳”;再劝公主,尾用本派特色疙瘩腔。此段词多长短句,唱好不易。小夫妻俱都“端着”,老生醒攒,拉皇后回避,此处皇后尚有存虑,老生急拉而下。场上留小生、公主,小生见礼,公主假嗔,小生佯恼,却又“舍不得”,二人言归于好,小推磨,立于场中。
全出演约九刻,谢幕散戏。旧戏新排,连演三天,此为其二。
节目单:
《打金枝》
(以出场为序)
郭 暧———朱福
郭子仪———朱峰
公 主———姜亦珊
唐 王———常东
皇 后———尚慧敏
配演: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
鼓师:肖永强
琴师:张一平、王嘉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