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是一门关于“角儿”的艺术,相比于其他艺术门类,其最恒久的魅力在于演绎者所承担的无可替代的支撑作用。新编程派悲喜大剧《墙头马上》自出品以来连创佳绩,在众多新编剧目醉心于融合五花八门艺术元素时,这部“去话剧化”、“去舞台剧化”的京剧新作很好地通过“角色塑造”让戏曲艺术回归本真,而担纲主演的李佩泓在其中的“角色塑造”则充当了支柱作用!
京剧《墙头马上》清晰地勾勒了自由与束缚、真挚与虚伪、淡泊与功利等多重矛盾的对立与冲突。“天地为媒证,明月主婚姻”可谓贯穿全剧的“中心独白”——面对“三纲五常”正统的强势对抗,一段没有经过三媒六证、文鸾下娉的姻缘究竟该以什么来“自圆其说”?在男女主角的自由结合中,“天地”与“明月”填补了三媒六证的缺位,而三媒六证的缺位又直接导致了女主角不容于夫家、娘家的悲惨命运。此句台词所解构的正是主角需要面临的多重矛盾关系,如何利用程派青衣的优长表现李千金在多个矛盾节点上的情感变化,无疑应是女主角首要思考的问题,而李佩泓的成功就在于对此难题的突破。
当此剧推进至戏剧矛盾的巅峰时,围绕此句台词所展开的一系列矛盾冲突,是全剧中“角色塑造”最精彩的地方,程派青衣的魅力在此得到了彰显。当李千金面对公爹的质疑时,“天地”与“明月”成为了她理直气壮地给伦常桎梏“一巴掌”的支撑。李佩泓清丽的演唱风格,是当今程派传人中较为少见的,而比起演唱,她精致细腻的念白更加使其出类拔萃于“程门”,好一句“天地为媒证,明月主婚姻”,通过李佩泓的演绎,竟可把李千金面对虚伪时的坦然、应对卑劣时的率真表现得淋漓尽致。
凭借刀马旦“第一把交椅”的出身,李佩泓在大青衣的身段艺术上又有了比其他人更加严苛的追求。在“簪断瓶坠”一折中,她巧妙地通过表情与身段,将李千金的几次心理变化,细致地表现出来。尤其在无奈接受以青丝系银瓶于井中汲水的“测试”时,一段精彩的水袖花,让李千金此刻的无奈、悲愤全部迸发出来。
虽然比起早年的《穆桂英挂帅》,《墙头马上》并未在“文武双全”上为李佩泓提供更多的施展平台,但平实的大青衣表演,实际暗藏更多的挑战;李佩泓在此剧中的成功也许并不在于唱好了多少个段子,而在于把一个女人从天然纯真到看破红尘的急促转变一点一滴地琢磨了出来。
“无路可走,路在天边;无家可归,家在眼前”,无论面对的是“走”还是“归”,李千金都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当她深陷“众叛亲离”的无奈时,其内心复杂的情感正如暗流汹涌——愤恨、无奈、悲痛、绝望。在此,李佩泓以动情的唱腔、恰到好处的身段细细拿捏“角色塑造”中的每一个分寸,此间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处呼吸,都透露着角色自带的悲情特质,而这种悲情恰是程派的精髓所在——“悲壮”!从情投意合秋波暗送,到腹背受敌眼含泪光,再到遁入空门目空一切,李佩泓每一个细致的身段细节与表情,都成就了这个角色的动人之处。在这个微妙的过程里,李佩泓给了《墙头马上》第二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