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东院会有六届青研班卒业汇报,集国京、北京以下诸院团,学员各展其才,会演戏目选场。青研班者,国戏深造诸伶界人士之地也,溯自(一九)九六年,全国铺开,淘沥人才,大有“南至苗蛮北至番”意味。回看旧影,已有物是人非之感,而教授老辈人士,天人两隔者更多。今承礼部堂谕,顺天府传檄,由戏曲学院承办。本周选听场二,集京外院团阵容。
九场多为天津剧院,是为京戏大码头。旧时天津戏饭难吃,真捧真哄,盖津沽人士性格,又喜亲近戏班、杂耍之技,目览好角儿无数,所谓“吃过见过”,故老传有“三块三,叫小番”之典,足见天津爷们儿“豪横”。近世天津(京)剧院上承京剧三团,又以戏校毕业班而成实验图,已成成熟角色。本届研究班汇报,计有坤净刘嘉欣、小生焦鹏飞、学麒老生王志钢及张派青衣赵芳媛等,逐个展示。
所谓千生万旦,一净难求。试看京中花脸,中青年中、乾坤两道,多有遗憾。津沽海河,惯出花脸,中年以上,邓、康、孟有所谓三家花脸,仍氍毹展艺,压定诸侯,盖过京中一捆。近世坤净殊为难得,裘先生女公子能传乃父声韵,惜乎不惯登台,新千年前有齐某,居然能有根底,外有民间人士。而天津院中却有刘嘉欣、左红莲等,层次而出,亦问艺于女公子。予早识刘女士名,聆听唱工,印象不差,音色干净,横竖音匀,似优于京中坤净某某。再视清唱形容,又见主持报幕,居然如此温婉,类同女公子台下细声细气。今场听刘女士赤桑镇,重现裘氏化用西皮慢板、二黄二六新腔,承裘先生门婿指教,无多今人学裘之病,横竖嗓音秉正,中间一段白口,富于情绪,能得有好,至于对口快板,干净利落。特约国京老旦张兰助演,亦合今世老旦情感丰富之“标准”,恰得王晶华夫子之充沛状态,视之经青研班已有含蓄,幸甚幸甚。
溯自上世纪六十年代恢复传统,裘氏、多爷编纂小戏,接于铡包勉后,选撷嫂娘长亭问罪,文正公晓以大义,叔嫂相合。论戏有花脸新腔,又与老旦对唱,关节紧凑,虽则词有说教,玩艺儿精湛。近世常演折子、对唱,头场有吴氏闻报,多有省去。本场亦自王朝回报起,刘女士扮包文正,相貂、黑满、黑蟒,出来唱慢板,花脸本不多用,今听“恨包勉”已属入耳,予听刘张口唱工,效果不弱。花脸唱至“闷忧忧”,王朝上报老夫人到,花脸缝腿儿。老旦上,黪网子,秋香帔,拿鹿头拐,见包拯怒火满胸膛一句导板,接快板。包相迎进嫂娘,唱散的“嫂娘年迈”,听其“远路奔波”喷口不过不失,接快板“怎奈是王法条条”,老旦接“你丧尽天良”,二人对啃快板。花脸唱散的,请老旦坐小边,花脸再以一段白口,尊嫂为母,感其活命之恩,情意动人。接唱“自幼儿”二黄二六、三眼,尾以垛句“嫂娘”落腔。老旦接原板,“终身靠养”叫散,花脸接二黄散板,唱不马虎,“孝巾伺候”接“劝嫂娘休流泪免悲伤”,例是名段。老旦受感,唱散的,唱原板,看酒践行。场面尺寸催起,接西皮快板,花脸张嘴“嫂娘亲她把那真情话讲”,接“侍奉嫂娘”。二人一亮,小戏唱工集中,女花脸不毛不燥,郑重其事。
小生一行,亦称难得。今世小生多学叶派风格,“叶帅”少兰同志克绍箕裘,广开门户,一时多领风骚。青年小生一门,少有头角者,又系为旦角佐配,恪守本职。论自金帅(喜全)以降,未多出头露脸者。天京焦鹏飞,仿佛自齐鲁选进,入津曾与王艳等相搭,惜乎未曾大红,扮相、台风实欠大方。今听其小宴,唱念果有叶师风格,身上、脚步、耍翎,自有展示,止于口型顾忌尚少。外约上京老生陈圣杰去司徒王允,陈氏多应言氏风格戏目,今配里子唱念刚劲不少;东北旦角张欢应侍女貂蝉,古装头,白底牡丹女帔,承欢侍宴,自是一番做表。
论小宴出自《吕布与貂蝉》,为少兰同志继承父志,增益而成,集人头会、连环计、凤仪亭等折,中间谢冠小宴为戏核儿,增加唱工,特展其长。小生扮吕温侯,戴紫金冠,穿粉蟒、玉带,长锤打马上,老生王允大边儿上。宾主寒暄、落座,小生为谢赐金冠,问及何匠打造,老生言说小女亲制,小生作势欲睹芳容。待旦角唱上,立小边。小生一望,出座,使呆相儿。小女万福,小生搭躬乃以头上翎梢挑戏,此处则看做派,本场小生稍平。三人落座,小生大座,旦角、老生分坐小、大边。老生提及阵前英名,旦角作势恭维,小生心有飘然,外表恭顺,叫起板来,唱“那一日在虎牢”导板,二角敬酒,小生再接回龙、慢板,焦角儿小呲一处,是为遗憾。今日小生不拘戏目,总要有段“娃娃调”警人,仿佛方才应格。唱毕,家院上报,老生借故上朝,小生推托告辞,脚下逛步,足可看也。待老生下后,小生出座,跪地一扯旦角水袖,旦角羞介,小生三拉,亦看身段。待旦角同跪地表白心迹,老生自小边外进入,喝退“小女”,一欺小生。小生抓袖一背,脸上变色。老生话锋转至,欲以女为配,小生转喜,急拜岳父,则看脸上神气。待二人商议婚期,老生三番推让,小生又要变脸,终是商定。小生出来上马,旦角再上,万福相送,小生回望,以目示意,方才打马而下。一出小宴,不单听唱,念做仍有考较。
麒麟童先生久占南方,长江流域,远及关外。华北学麒不多,京中萧润增夫子其一,今于研究班传艺王志钢。王某供职于天津,能于台上演杀惜、打严嵩、描容上路等,尽摹沙嗓、扬洒身上,自有一番取舍。本场演十道本褚遂良,用箭翅纱帽、青官衣,搬纱帽、袍掖带等身上,多用写实之法,至于直言犯上,使斗眼、耍髯等法,表白不少。予知十道本,先由奚(啸伯)先生录音,再听马、谭先生合作,言、马俱有武德君唱盘,今方知麒派风格一路。
场上设金殿,里子扮徐茂公唱上,王角帘内一句“先生慢走”,徐勣唱下。麒派老生扮褚遂良上,水袖挡脸,翻袖一亮,唱“听说要斩二主君”散板,待歪戴乌纱袍插带,转袖往玉带里一掏,再涮脚步、洗髯,上金殿。二路老生扮李渊坐金殿,褚遂良一句“请了”,欲斩,褚先生奏十道本章。先念后唱,历数各代昏王,一一道来。先生愈奏,万岁愈恼,推出斩了,老生摘纱帽壳儿,露发鬏,刀斧手两边一架,使斗眼、呆相,大喊冤枉。召回来,先问更鼓,又验玉带,看老生手拿玉带转圈儿“手彩儿”,方才辩清冤枉。万岁提笔写赦旨,老生再上,戴好纱帽,接旨,唱散板“手捧圣旨”,学麒唱散板最妙,干板跺字。末了拿圣旨合掌一拍,奔下场门,急寻圣旨不见,涮髯口、横搓步归中,拿圣旨一亮,下。
前周汇报有张派望江亭,本场亦有状元媒,亦张先生本戏,供职北京京剧团时,即与马、谭等诸老角儿合作,虽牌位不前实以旦为领也。今由天津赵芳媛饰演柴郡主,随薛亚萍女士学艺几年,仿佛扮相、唱工俱似乃师,遵今时温润张派一路。论张先生自恢复老戏后,大象无形,专以唱工称道,福荫后学。
本场演“宫中”一场,赵饰柴郡主上,凤冠宫衣,于长锤声中,上唱二黄原板,“自那日”三字已有水音,“愁得我”转腔,“早成姻眷扫狼烟”过腔,“锦绣江山”翻腔,处处尽到。待小生八贤王上,太子冠,黄褶子,落座问及潼台救驾事,兄妹逗哏,待言及万岁许婚傅丁奎,郡主方悟终身一误,唱散的“张冠李戴”,埋怨赵家。贤王提及状元为媒,郡主唱“卷珠帘,见一见状元”。老生扮吕蒙正,云翅纱帽、宫花,黑三,红官衣蟒,玉带,唱流水板。待君臣问话,果然允婚傅家。郡主唱导板“到此时顾不得抛头露面”导板,接慢板,此处听其唱工,运腔圆熟,唱毕即止。
大轴武戏小商河,为李玉声所传。李洪爷一家三代,玩艺儿俱深,均未大红,三子玉声,诚异数也。中年前火炽台风,老生战太平、武生小商河截江拦驾,英豪之气冲天。晚来更以关戏拿人,火候趋稳。李家之小商河,确有独到,几场边,唱外之翻身儿、脚步,俱有功力。
今场由湖北京剧院唐恺饰演杨再兴,扎巾盔、红靠,拿枪,头场边唱牌子,端枪亮相,二场边打金兵,再见兀术对枪,俱有交待。待望雪一段,一个搓步到台口,以枪扫雪,再使岔等等。予视唐学员,扮相英秀,唱念俱有交待,身上火候仍不够警人。末了拨打雕翎,两番下腰,归中,一个僵身倒地。湖北亦为大码头,出有武生不易。
全场演过十时,诸位学员谢幕方散。
节目单:
《赤桑镇》
艺术指导:杨振钢、王晶华
包 拯———刘嘉欣
吴妙贞———张 兰
鼓师:丁胜
琴师:贾增辉
《小宴》
艺术指导:叶少兰
吕 布———焦鹏飞
王 允———陈圣杰
貂 蝉———张 欢
鼓师:丁胜
琴师:贾增辉
《十道本》
艺术指导:萧润增
褚遂良———王志钢
李 渊———陶新晨
鼓师:梁晨
琴师:王志林
《状元媒·宫中》
艺术指导:薛亚萍
柴郡主———赵芳媛
八贤王———孙 磊
吕蒙正———魏以刚
鼓师:丁胜
琴师:贾增辉
《小商河》
艺术指导:李玉声
杨再兴———唐 恺
兀 术———裴学君
鼓师:邓伟
笛师:刘晴、马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