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寨》凌珂饰李克用。
妇女节要到了。之所以有妇女节没男人节,自然是因为历史上妇女地位低,这情形在京剧中也有明显体现。传统京剧的男权思想相当严重,有些夫妻关系搁现代看来根本没法接受,例如《红鬃烈马》:丈夫远征,妻子苦守寒窑十八年等他回来,结果丈夫不但抛妻另娶,回家时还玩个“戏妻”的把戏,对妻子毫无尊重;还有《搜孤救孤》《法场换子》《斩经堂》等:丈夫是天,叫妻子献子就得献子,叫她献头就得献头,妻子的存在只是为了烘托丈夫的高大形象,全无人权与地位可言。
相比之下,《珠帘寨》实在是一出难得的好戏。当然这出戏本来就很厉害,是京剧大师谭鑫培自净行戏《沙陀国》改编的老生戏,唱做俱繁,文武兼备,同时人物塑造也是新鲜有趣,主角李克用,又是个盖世英雄,又是个“妻管严”。
这出戏一开始,就竭力塑造了李克用的英雄形象:“屡建奇功,威镇沙陀”,皇帝有难都要差人来求李克用搬兵。李克用呢,还不给皇帝面子,礼物也收了,旧情也叙了,吹嘘了一番自己有多少雄兵强将,最后就只三个字:“不发兵。”
但这位大英雄有个致命的软肋:怕老婆。这么怕老婆的人,还娶了俩老婆。戏中对他的怕老婆,以三个层层推动的高潮来塑造:一是两个老婆强闯大帐,李克用吓得缩头缩脑:“贵客在此,少时退帐再见!”结果老婆们给了毫不留情的答复:“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第二个就是著名的“三个不发兵”,李克用强撑面子,对老婆喊了三遍“不发兵”,结果被夺了兵权,老婆直接挂帅发兵,还任命他当个先锋。第三个高潮是李克用点卯迟到,被老婆喊杀喊打,最后连先锋也不准当了,只做个小小押队官。
京剧里真的很少有这样欺负老公的戏,就算是小生花旦的言情戏,也不过是揪揪耳朵跪跪老婆便罢,这李克用都白胡子一把了,割据一方的豪杰,被老婆欺负成这样也是醉了。难得此君颇能自得其乐,还要自吹自擂:“沙陀国内访一访来你再问一问,怕老婆的人孤算头一名!”
要说这样一位盖世英雄他怎么就怕老婆呢?难道两个老婆武力值更高,动起手来打不过?答案当然不是,最终大军攻打珠帘寨,仍要请回李克用,可见李克用之怕老婆,根本不是真的怕。他怕的,不过是老婆不理他,不爱他:“孤若不遵她们的令,到晚来关了她的卧室门。”最后老婆去游说他出战,也是掐中这根软肋:“待你得胜回来,预备一桌酒,把你让到上头,我们姐俩,一边一个陪着你一吃一喝。”李克用心花怒放,却继续强撑:“孤王打仗也吃酒,不打仗也吃酒,哪个吃你们的便宜酒!”程敬思不识时务地凑上前来:“千岁得胜回来,学生备酒一席,与千岁同饮。”李克用顿时现了原形,气急败坏地呵斥:“我们这是家务事,你不要在此打搅啊!”
这戏编得,太可爱了。怕,其实正是爱到了极处,疼到了极处,故此生出无尽的忍让与尊重。这样的弱点,丝毫不影响形象,反令这个人物加倍可敬可亲,比那些拿老婆不当人看的所谓大丈夫们,高大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