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趁周日，诣“东院”听京剧基金会“抢救”专场。去岁是为一季，于“西院”设场，演有朝金顶、滑油山及赠缇袍二场。今载月初北京朱强氏复排旧本《广泰庄》，为迟金声老执教，梅团班底，居然看客盈门。《广》本马温如先生早期戏目，后未流传。
十一号演《二子乘舟》，则为“唐老将”本戏。唐氏惯演列国戏，铺陈故事。民廿几年排《二子》，留有剧照本子。（一九）五十、六十年代，又整饬旧本。今场即据随唐之沈阳周仲博老传授，列为“唐派班”戏目。派作沈阳京剧院常东氏领衔。予初识其名，尚在学时，视则以关外名角身份，知其能唱言派老生，并于金璐老门下习武生，能动《隔江斗智》，前孔明、后周郎。新世纪初京戏展演，得见《驱车战将》一剧，冠唐派传人身份。知其久占奉天，文能让徐（州）、（孔明）吊孝，武能挑（滑）车、铁笼山，承沈京传统演驱车、未央宫之剧。托“抢救”福荫，先听《广泰庄》，再见《乘舟》，以缅“北马、关外唐”。常东氏月初先于奉天首演。
剧述卫国宣公在位，有子急子。佯为殿下聘齐国宣姜公主，实则新台纳媳，暗度陈仓。并遣急子戍边拒宋，于间败宋国。经十六载方待诏而归，见宣姜已是母后，生二子寿、朔。公子朔恶于急子，定计以白旄为号，莘野设伏。暗为公子寿知，追至急子舟上，告以事情，使酒醉于急子，自持白旄赴死。急子后追至，杀砍一阵，亦自刎也。《诗经》留篇：“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唐氏传人演殿下急子，光嘴巴，融老生、武生于一，路遇一场唱西皮，交兵开打，回朝、会姜皆有唱句，前西皮、后二黄，并要做戏；末场乘舟，唱反西皮，做表并重。予视其身上武技顺溜，着眼涮腿、颠步，颇顺溜，“交兵”开打，仍有“战将”风格，扔枪接枪，失误一处；公子职传旨，急子来一“座子”；待闻父王纳媳，探海转身僵身，亦足警人。常东氏演全一出，着实繁累。他角仍沈京班子，陈阳氏演宣姜，喜而未用网见初演之新编服饰，改用旧制宫装、凤帔，梳古装头。按改本，变宣姜听公子朔谗言，献媚宣公害急子，为宣姜诏急子进宫，倾诉衷肠，为朔引宣公至撞见生恨，暗害急子，于情相合。花脸扮宣公，油白脸，平天冠；大嗓生扮公子寿，见兄情厚，“乘舟”场与主角对手，念做为主；丑应公子寿。唯老旦稍软。
阅旧本场子愈多，今演节本。自“征途路遇”起，老生扮公子职，挂黑三，纱帽、蓝改良官衣，陪齐相公孙无知，挂白三，花相貂、香蟒，护送公主宣姜坐车，旦行梳古装头，穿宫装、斗篷，戴风帽。众龙套跟随走场，下。众卫兵引殿下急子，“长锤”上，见主角戴改良太子盔，插翎子，内穿黄箭衣，外罩大坎肩、围腰，腰扎软带，披黄斗篷，挎剑，足穿黑靴，光嘴巴儿俊扮，拿马鞭上，唱摇板西皮，掏翎子亮相。两队见面，公子职见殿下，引荐公子无知。殿下知迎聘齐国公主，表白领兵伐宋，齐相为难，殿下请见公主。旦行唱散的，下车，见生角，接下句。二人见面，唱原板，
羞答答上前把礼见，
急子他英姿果不凡！
戎马倥偬何埋怨，
为国家平战乱理所当然。
怎奈婚姻事佳期误延，
倒叫我齐邦进退两难。
急子接唱：
并非是齐国不检点，
怎奈边关紧急要救援。
公主暂居王宫院，
奏凯还朝成大典再结良缘。
二人对唱，公子职、公子洩接句，饶有联弹风味。男女商定，公主留卫，依依惜别，二人水袖一搭，小推磨，扯袖，以示情意缱绻。
二场“新台纳媳”。卫宣公上，油白脸，黑满，平天冠，红蟒，坎肩，摇板唱上，坐大边斜座。宣姜新台见驾，去风帽、斗篷，露宫装、头饰。宣公见猎心喜，设酒款待。旦角推让不过，坐跨椅。花脸唱原板，新台之上设琼浆，仔细观看齐宣姜。二人出来，花脸让酒，翻袖搂宣姜，旦行连饮三觥，不胜酒力。花脸拉宣姜，下，旦角醉唤“急子殿下”，合幕。
三场“卫宋交兵”。场设山景，“风入松”引急子及公子洩上，生角拿金杆枪上，派将埋伏山口，迎战者。两军会阵，见宋太宰华督。急子话白问宋国骚扰百姓，太宰对答，二人话不投机。敌将南宫牛无礼，生角念“迎战者”。与华督花脸对枪，并擒南宫牛，再与众宋兵开打，于间耍枪、扔枪、接枪，略有疏虞，再则有好，而掏翎亮相，更有彩声。转场，华督不敌，被困议和。生角站山头，拿弓箭。与华督定和，放回南宫牛，两国修好。华督等下，公子职传旨上，急子跪，旨曰无旨不可回朝。生角使一“座子”，起来唱二黄散板，暗听公子职、公子洩对言，大王新台纳宣姜为妻，生角“探海”拧身僵身，二公子扶起下。
四场“急子回朝”，则为十六年后。宣公君妃西皮摇板唱上，花脸改戴黪满，换黄蟒；旦角换穿团凤女帔。花脸归大座，旦角坐小边跨椅。旦行问是否宣急子晋见，花脸言宣殿下上殿，并要唤声“母后”，旦行道恐其小看妾妃。花脸着二位公子同见，寿、朔唱上，生着皎色软褶，丑着粉软褶，唱“龙衣凤裳多潇洒”，生则敬慕长兄，丑则不以为然。急子上殿，换着白底改良箭衣，罩白斗篷，以示逊位殿下。生角“快长锤”上，唱摇板：
满腹辛酸心记挂，十数载未见旧邦家。
思故乡跑坏千里马，念亲人愁变了我的须和发。
十六载延婚成佳话，有负公主好年华。
新台楼阁美如画，
生角圆场见寿、朔，接唱：这两个少年我不认得他。
公主职接唱：这就是公子寿、公子朔二位殿下
急子唱：哪宫生来哪宫养？
公子职唱：宣姜娘娘生下他。
急子呆相，
公子洩唱这就是殿下手足的兄弟，臣我好羞煞。
场面大锣凤点头，急子唱导板：一席话好似五雷打，
接散板：悔当初苦相留愧对她。父有失子当谅解自循宗法。
“自循宗法”使一大腔，拖有数板。与二位御弟叙话， 公子寿、朔唱上下句，急子接：
来来来兄和弟同去见驾，
“驾”字先唱回龙，再使大腔。缝腿儿收句。
三位殿下见驾，二公子见驾。卫宣公着寿、朔见过兄长，三人各怀心事见面。又见你宣姜母后，要向前拜过。急子遵旨，躬身翎子扫地，唱摇板：奉父命垂立在玉阶下，接流水板：
心中徘徊乱如麻。
怕的事儿果出现，
怕见她偏偏又见她。
当年路遇相约话，
今日归来竟成梦中花。
满腹辛酸难讲话，
行大礼我只得叩拜她。
口称母后儿参驾，
急子跪，宣姜接唱流水一段：听此言不由我羞红面颊。急子接摇板，抱愧英雄枉自夸。
卫宣公着二位公子领宣姜下，又教急子尊敬宣姜母后，命子去见夷姜母后。急子唱“细话桑麻”，下。宣公再封公子洩，公子职、公子洩念对儿下。
五场“新台见妻”。旦角上唱二黄原板，“精神恍惚坐不稳”。公子寿参见母后，述急子寿宴酒醉道宣公应还江山并宣姜。旦角不为儿做主，丑行自去。旦角又宣急子进宫，生角唱二黄摇板上。二人同坐大边斜桌，倾诉衷肠，以旦角领起原板，“世事不能随人愿”“十六载无时不刻把你念”，生角接句，二人对唱，生角一句“她那里”，又使大腔，竟得大好。生角“匆匆忙忙出宫去”，旦行一拉，生角“缝腿儿”。旦行再以话白，问醉酒事。生角抖功，一句导板“一石惊起千层浪起”，接散板，旦行亦接句“恨你父他不该新台纳媳”。今夜非是姨母后，而是你妻。生角一再退让，抬出兄弟、父王，以人伦相责，宣姜说出宣公即纳父妃子夷姜。急子唱散板，“心神不定”，再对唱。公子朔引宣公上，急子以斗篷掩面下。宣公暗恨，与朔定计莘野设伏，公子寿小边暗上，着箭衣，听闻忙下。又传旨赐死夷姜。
六场“赐死、赐旄”。老旦夷姜唱上， 太监传旨，掷剑赐死。老旦唱恨我当初欠思想，拿剑欲刎。急子急进来一拦，剑端将急子右臂刺伤，急子急捂右臂，夷姜大惊，扔下宝剑。急子不顾臂伤，双腿前屈跪在夷姜面前。夷姜我未自刎儿先受伤。急子话白，道愿替母后一死。老旦唱句，乱锤，欲碰壁，急子一拦。宫中传旨，老旦趁不备自刎倒地。急子唱：赐白旄订师期速到齐邦。儿不能为母后入土安葬，儿不能为母后亲祭灵堂。尸首搭在床榻上。公子寿上，告以父王定计事，急子心死，道江山就是你的了。公子寿以白口表白心迹，急子告罪，再唱父命难违，抱节旄，跺泥一亮而下。公子寿驾舟追赶。
末场“二子乘舟”。急子执白旄，随船手军士上。“急急风”，走圆场。公子寿率众上，两船相遇，各使颠步，“搭了扶手”。弟兄二人见面，先以白口赢人。急子问赶来则甚，公子寿劝勿轻生。急子劝弟承继江山，词有“民为邦本”、“礼义廉耻”等。公子寿不忍分离。生角唱反西皮摇板：今日诀别心不悔，弟兄情深化我悲。分别默默两行泪，渺渺冥途去不归。公子寿接王兄贤孝我敬佩句。再劝酒，二人坐后场“骑马桌”，寿小边，急子大边。生角念：志在皇图大业，弟兄片刻分诀。但见白旄染红血，从此与世长别！“哭头”叫板：
唱反西皮二六：
我和你长别黄昏后，
杯中酒叫为兄怎下咽喉。
谨记礼义廉耻要当守，
卫国疆土安无忧，
兄愿你青年志量有，
兄愿你早结凤凰俦。
当年之事不堪回首，
“首”字用搭滑音。接唱：
为尽忠为尽孝，忠孝双全，仁义弟兄相投。
我的泪似雨流，
我那好兄弟呀！
卫国纲常一笔勾！
公子寿敬酒，唱小弟奉敬一杯酒，“兄长啊”哭头，急子“缝腿儿”唱这杯酒兄定要饮下咽喉。公子寿以泪落杯中，换杯再饮。急子唱：酒中泪可算是滴滴情厚，兄饮这泪和酒铭记心头。起二更鼓，急子以父命在身，催促公子寿回。寿自言愿替兄一死。急子决绝欲投江，寿拦阻之，再敬几杯。急子接杯，唱哭相思，饶有古风：
泪湿衣裳袖，
白旄当酒筹。
咏尽伤心曲，
听得江水悠！
急子掏翎饮酒醉，坐大边。公子寿见兄酒醉，笔墨伺候，命军士待殿下酒醒，告知其事，自持白旄，乘急子之舟，莘野进发。起五更，急子醒来，不见白旄及寿，方悟前事。随我扯起蓬索，莘野进发，使身上亮相，有好。率众圆场，遇宫中校尉，问事如何，白旄收回，人头为证。急子一哭，不该酒醉，打校尉、夺刀、杀尉，场面吹牌子，急子横刀自刎亮相。
全出文武兼备，唱念做打，演成十刻。
节目单：
《二子乘舟》
艺术指导、剧本整理：周仲博
急 子———常 东
宣 姜———陈 阳
卫宣公———刘大强
公子寿———周 坚
公子朔———何兴海
夷 姜———赵敏芝
公子洩———田 野
公子职———李 响
华 督———赵小龙
公孙无知——刘 昊
南宫牛———苏 群
鼓师：李鑫
琴师：马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