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梅兰芳学戏的日子
梅兰芳先生是我(陈正薇,梅兰芳之徒)的恩师。有幸亲聆先生的教诲,使我受益颇多,至今忆起仍感受至深。
我的拜师仪式是在1948年,当时我才15岁。梅先生先前所收的学生,大多为艺术上颇有建树的演员。我作为一个学艺不久的女孩子,能够幸运地受到梅先生的垂青,实属破格。这源于梅先生与我父亲之间的一段友情。
记得拜师那一天,梅先生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一定让我坐在他和师娘的中间,和大家合影留念。以往师徒合影,都是梅先生坐着,学生们一旁站着,我这次拜师可是破了先例。他还动情地对我说:“我在童年时就失去了双亲,饱尝了人间的辛酸,也正因如此,对于年幼失怙的孩子总是特别心疼。你父亲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大戏剧家,可惜过早去世了。希望你今后一心向学,把你父亲的事业继承下来,也就不枉我这一片心意了。”
我拜师之初,正当葆玥、葆玖学戏之时。葆玥挚爱京剧艺术,刻苦用功,勤奋异常;葆玖则资质聪颖,悟性极高,除了学艺,对其他爱好,诸如无线电(收音机)、录音机、照相机等等也是一学就会。葆玥性格温柔善良,对我经常照顾有加。多年之后,他俩不负重望,终成大家。
在我心目中,梅先生既像一位可亲的慈父,又是一位可敬的严师。说到“严”字,有一件事使我刻骨铭心,至今难忘。
1952年,我加入华东实验京剧团不久,就是团里重用的演员了。一次,团里决定排演传统戏《长坂坡》,派王金璐演赵云,我演糜夫人。我对这个角色不太满意,认为没有多少戏可演,借口推了。
梅先生得知后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问我:“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角色太小,不屑一演,是吗?”
“可不,这是二路活儿!”我说。
“你说得轻巧,‘二路活儿’,可我怕你还演不了呢!”梅先生说。那严厉的语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梅先生见我蔫了,才转以平和的口吻说:“《长坂坡》是一出好戏啊,戏中的糜夫人,当初你王大爷(幼卿)演过,赵二爷(桐珊)演过,魏大哥(莲芳)也演过,演得都好,你这想法太……戏什么时候演?”
“大概还有十来天吧。”我怯生生地说。“那还来得及。明儿个就到剧团,向领导认个错,把任务给接下来,抓紧时间,去跟赵二爷学。‘中箭’那一场中的屁股座子,还有‘脱帔’,要是学得不到家,到了台上可是要出洋相!”
我连连点头。梅先生又以更加温和的语调对我说:“正薇,有句话你该记住:一出戏里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一个好的演员,哪怕只在舞台上站那么一小会儿,也能够站出光彩来。你是从戏剧学校出来的,这些道理是应该懂得的。”
后来,这次《长坂坡》在赵桐珊先生的指导下,我演得非常成功,没有辜负梅先生的期望。
据《档案春秋》陈正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