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曾同台梅兰芳,入党60年签署遗体捐献
席慧馨:94岁京剧演员的赤子心
席慧馨近照。 上游新闻记者 张锦旗 摄
人物档案
席慧馨,京剧演员,工青衣,擅《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等梅派经典。
1925年生于江苏兴化,9岁学艺,12岁与梅兰芳同台;1949年辗转来到四川万县,加入京剧名家潘月樵之子潘鼎新的“荣联剧社”;
1951年10月1日,万县市京剧团成立,26岁的她被任命为副团长。
“活了几十年,我现在是最高兴的,冻不着、饿不着,住在高楼大厦,电灯电话,每天看看长江,多美啊。”94岁的席慧馨拉着记者的手,轻声念叨着。虽然晚年塌中(戏曲行话,原本嗓子好的演员忽然嗓子坏掉)嗓音略沙哑,一口京腔却还地道,颇有韵味。
因为2018年初签署了遗体捐献,席慧馨的平静生活忽然被打破。“一把年纪还出这样一个名,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席慧馨微微低头,“我只是在琢磨这把老骨头还能对党、对人民有什么价值,偶然听说了遗体还能捐献,于是说做就做了,刚好入党也60年了,党培养了我,我应该最后做点什么。”
同台梅兰芳
“挨他那么近,我也不激动”
旧社会唱戏的艺人,往往来自贫穷家庭,席慧馨也是这样。“小时候家里很穷,我父亲是船上打铁的,常年在江河流动,母亲小孩多,这样我被送出去收养了。”养父孙传庭在戏班子唱戏,老生老旦都能对付,席慧馨耳濡目染,9岁正式开蒙,入了梨园行。“那时小戏班子都要互相搭着唱戏,经常要各地游走,12岁时我们在武汉,刚好梅兰芳先生也来演出,养父就被梅剧团请去搭戏,我记得是在汉口民众乐园里面,当时演老生的还有奚啸伯,后来呢我也有了机会跟梅先生同台。”
这段往事,在梅兰芳后来的回忆文章《新汉口》中也有提及,“第四次(来汉口),一九三七年,又是在汉口大舞台,老生仍旧是奚啸伯。”
12岁的小姑娘能跟大师演出什么花样?席慧馨笑了,“我仅仅是走过场,一句唱词也没有的。先是《贵妃醉酒》,剧团人不够,需要演宫女的,我大概比较机灵,被选了进去,这个戏嘛我看一看就知道怎么演,不说话,拿着宫灯跟着走就成,本来我在最后一个,那管事的看我聪明,就让我走第一个,打头阵啦,我很高兴。后来再唱《花木兰》,梅先生演花木兰,我就演他弟弟花木棣,我们挨得更近了,有时他还拍拍我肩膀,可惜也没台词啊。”
聊起这段往事,老太太脸上跳动的神采如少女般可爱,“你问我紧张不?我可从小就没紧张过,哪怕第一次登台也无所谓的,因为我看戏多啊,在戏班子长大,当然我也知道梅先生是个角儿,但也没什么可激动的,本来年纪也小,而且那个时候角儿太多啦!”
同台演出的经历让席慧馨从此喜欢上了梅派,“隔得那么近,我其实也没特意去观察他的唱念做打,但我喜欢他的路子,一开始学戏我养父教唱腔,西皮二黄反二黄几个腔都是固定的,梅派唱腔很舒服很优美,扮相大方,很不一样。后来就经常听他的唱片,可我买不起啊,就去马路上听商店播放,站在路边听得入神,暗自揣摩,学习梅派。”淡看名与利
“自掏腰包为剧团买道具”
“原本我不姓席,养父为我取名孙艳芳,因为在婚姻一事上的冲突,他把我扫地出门,后来我才随了丈夫席上宾的姓,慧馨两字也是上宾的父亲取的。席上宾是我们同行,很有才气。”
婚后夫妻俩依然搭班演戏。1949年,两人经水路从宜昌入川,辗转来到重庆。中间虽然历经坎坷,好在都挺了过来。最后,夫妻俩坐船来到万县,潘月樵的公子潘鼎新在那里有个剧团,就投奔他讨生活。
1950年,潘鼎新和原“荣联剧社”的演员们组成“新声京剧社”。1951年“新声京剧社”正式被政府接管,改为“万县市京剧团”,潘鼎新被任命担任团长,26岁的席慧馨被任命为副团长。心怀对党和政府的感激,她的人生,就此翻开了新篇章。“我主要配合潘鼎新,他抓业务,我管经济。”席慧馨笑道,其实自己也是挂名,“我一窍不通算不来账的,好像我对钱一直无所谓,在家有养父,结婚了有爱人管账。我算不来账,又嫌报账麻烦,团里买什么道具之类嘛我就自己贴钱,还好解放后我们收入比较高,上宾的薪水90块,我有120块。”
“席老师为剧团贴钱的事情,后来我入团都还经常有。”重庆市剧协主席程联群曾随席慧馨开蒙学戏,她向记者回忆,“老先生们都知道,那时席老师分管行政工作,平时为剧团添置小道具、小用品这样的事情,她都是自己掏腰包。不但如此,对那些经济困难的同事的借钱请求,她都是来者不拒。”
程联群如今也是重庆市京剧团党总支书记,她还提到了席慧馨的一次特殊党费,“上世纪70年代后期,组织上落实干部政策,给席老师补发了3600元工资,结果她想都没想就交给了组织,她说这是特殊党费。”女儿席学红笑着嗔怪,母亲处理这件事没让家里知道,事后她还有些不痛快,“这笔钱当时不是小数目,可以在万县买两套像模像样的住房呢,妈妈要交总该商量一下嘛。”她还装作抱怨,“妈妈年纪大了搬来一起住,交给我的存折上只有600元,钱都去哪儿啦?”
席慧馨听了微微嘟嘴,似乎想辩解,“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本身不用多想,你全都给他他反而什么都不干,一定要让他知道钱来之不易,你得费力气想办法,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嘛。”
席慧馨说,身后把遗体捐献,可能是她能为党和人民做的最后贡献。“现在老家江苏那边就剩下一个小妹妹了,没什么挂念了,就等实现这最后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