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小议京剧《打侄上坟》之陈大官形象塑造
2019年7月16日,借助“第十四届全国高校京剧大赛”之际,由甘肃省京剧团小生名家孟庆波、成都中医药大学马飞教授合演了《打侄上坟》精彩片段,“京剧评论员”公众号今日特对孟庆波老师所塑造的“陈大官”形象做简单分析,望读者多多指正批评。
京剧《打侄上坟》又名《状元谱》,是京剧舞台上非常常见的一出剧目,笔者年幼时按照马派的演唱方法学习过陈伯愚的一些经典唱段,后来改学杨派后,又再次学习,对其唱腔之美,感触颇深。诸多京剧名家皆钟情此剧,其中,汪正华与俞振飞版本是笔者心目之中最为合宜的一版,无论是对陈伯愚的刻画,还是对陈大官的理解,在演绎上都十分到位。
陈大官之角色很难把握,诸多演员认为其虽已流落街头,但仍有铮铮傲骨,所以把他当作中规中矩的角色来演,便失去了这个人物的灵魂。还有演员认为陈大官这一角色的看点在于“打侄”上,因此刻意着重被打部分的表演,夸张的起跳,夸张的摔落尘埃,以博得观众阵阵彩声。笔者看来,此观点皆有待商榷,笔者认为陈大官这一角色具有三大特点,分别是:虚荣、懦弱和无知。所谓虚荣就是爱面子,虽已讨饭,内心“坚强”,始终认为自己是“公子哥”;所谓懦弱就体现在其讨饭归家的行为;所谓无知,主要体现在陈大官吃喝嫖赌、浪荡逍遥,还不知悔改,所以在塑造人物的时候,应该将其“性格”特殊化作为演绎的重点,而不是空在舞台上练习“基本功”。
陈大官出场后的几步走,晃晃悠悠,毫无精神,垂头丧气,一副“拧丧种”的样子,如同笼罩着阴影一般的“挪”至舞台中央,请观者注意孟庆波老师的念白发音,极为考究,尤其是“富在深山有远亲”一句的“亲”字,发字铿锵有力,喷口淳厚,动听至极,当今青年演员多不会此种发声方法,亦或使用生硬。待陈大官唤出家丁,其站姿滑稽,“水蛇腰”一般的全身无力,犹如“脱骨扒鸡”,瘫软无神,这正将其虚荣懦弱的一面展现而出,真实入味。
随后,家丁去请员外,孟庆波老师扮演的陈大官扭扭捏捏的退后几步,四下张望,这一细微动作极为传神,将陈大官的虚荣(好面儿)显现而出,不由得让观众生出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
陈伯愚走上舞台,家丁去请陈大官,陈大官张大嘴巴,做恐惧状看着家丁,内心紧张,呼吸增快,心跳加速,汗流浃背,这一连形容毫不为过,他既想进门哀求,又怕一顿羞辱,正是虚荣和懦弱之间的性格博弈。孟老师先是大幅度的点头,卑微的说道:“是是是”,然后转而微笑,洋洋得意,似乎找到了昔日公子哥之感。但当其一足跨入门首,便一腿颤抖不止,这一动作不加停顿,衔接顺畅,可见孟老师功力深厚。紧接着,陈大官一段念白,向观众说明“腿”哆嗦的事实,大小嗓交替使用,生活化中更见艺术魅力。尤其是陈大官举手打腿的动作,更是细致入微,观众可看到其手儿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故弄玄虚,将其“软弱无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然后双手搬腿而入,同时念:“大相公/进(呃)去!”,“去”字一出,脸颊转向观众,微微张嘴,做痴呆惊慌状。演至此处,博台下一阵喝彩,可见演绎之真实,刻画之精致!
孟庆波老师塑造陈大官进府之后的形象,精在于“委屈”二字上,无论是躬身叫道“叔父”的念白,还是站在一旁“委屈”的样子,都符合剧情剧理。陈伯愚问陈大官:“你可好?”陈大官回答时,屈身向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尤其是“可好”二字,陈大官念出了自己幻想的“希望”。
紧接着,陈伯愚回首询问大官儿光景如何,孟老师转“委屈可怜”之像为“羞愧落魄”之形,与陈伯愚之大惊匹配的严丝合缝。随后,陈大官说道:“吃喝嫖赌,浪荡逍遥”,惊慌之态尽现,丑态百出,孟老师演绎的是一种“为难”的味道,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由此而来,连续三次才将情绪推向高潮。
陈伯愚第一次说:“进前来”之时,孟老师扮演的陈大官有一个接近三秒的思考,这就符合人物,念道:“呃,嗷,是是是”,这个“呃”表示怀疑,这个“嗷”表示打消怀疑,这个“是是是”是大胆尝试,但仍心存狐疑。奔跑而去,看陈伯愚满脸怒容,又迅速折返,十分逼真。
最后,到了剧目的高潮,演唱“叔父啊”一句,韵味十足,字韵醇厚,共鸣响亮!“打侄”这一环节,孟老师的演绎不温不火,毫不卖弄,在几次被打的过程中均以“情绪”和“神情”来演绎人物,每次倒地后起身之状态均不一样,而晕倒之前的三声“叔父”一句比一句弱,更是细腻演绎之作,可见孟庆波老师对人物理解之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