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坚:世界名著的程式化阐释 ·观京剧《魔侠吉诃德》
7月拉开闱幕的2019多彩贵州文化艺术节到目前已经进行过半,众多精彩纷呈的剧目让观众大饱眼福。9月19日在贵阳喷水池国艺剧场上演了京剧《魔侠吉诃德》,华美的唱腔、诙谐的念白、精彩的武打场面赢得了现场观众强烈共鸣、阵阵叫好。作为省内原创剧目,该剧的成功演出,也向观众们展现出了我省文艺创作的实力。
该剧根据西班牙著名作家塞万提斯的名著《唐·吉诃德》改编,原著讲述了一个穷乡绅着迷于骑士小说,每天都想入非非,封自己为堂吉诃德骑士,想要去“消灭一切暴行,承担种种艰险,将来功成业就,就可以名传千古”。但当他将梦想身体力行时,却把风车看成是巨人,把羊群看作是军队,把妓女看作是贵妇,因此闹了不少笑话,吃了不少苦头,还被人当成疯子。而他的随从农夫桑丘,为了堂吉诃德许诺给他的“海岛总督”职位,骑了自家的一匹骡子,无怨无悔地跟在堂吉诃德的瘦马身后,作他忠实的仆人。
《唐·吉诃德》被称为是西方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也是世界文学的瑰宝之一,历来为众多文学巨匠所喜爱和推崇。俄国批评家别林斯基曾经说过:“在欧洲所有一切文学作品中,把严肃和滑稽,悲剧性和喜剧性,生活中的琐屑和庸俗与伟大和美丽如此水乳交融……这样的范例仅见于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
由《唐·吉诃德》改编的舞台作品不计其数,有话剧、歌剧、芭蕾舞剧、音乐剧、儿童剧等等,但是改编为京剧,贵州京剧院的《魔侠吉诃德》应属首创。
《唐·吉诃德》是一部50万字的巨著,而《魔侠吉诃德》则只选取了其中三四个经典情节,由追踪风尘女子与纨绔作为主线,穿插地主与牧羊人、路遇公爵夫人、桑丘当总督判案几个情节为支线,脉络清晰、简洁明了,观众欣赏起来轻松愉快,毫无障碍。
唐·吉诃德的故事众所周知,人物形象也家喻户晓,观众们可以很快地掌握内容,然后将主要注意力放在领略戏曲艺术本身的意境和魅力上,这也是中国传统京剧为什么多采用历史故事为主题的原因。
中国戏曲鲜少有话剧那样复杂的内容,而是精练、概括、集中,形式很和谐。戏曲艺术是需要结合形式来欣赏内容的。因为情节简单明了,故事通俗易懂,甚至连跟着家长来观戏的孩子们也看得津津有味,叫好声、欢笑声不断。
该剧创新的地方很多,首先是音乐:大幕拉开时一段由民族管弦乐演奏的《西班牙斗牛士进行曲》就让人耳目一新。这首世界名曲通常是用铜管、木管主奏的,在改为用唢呐、竹笛和二胡主奏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的雄壮、亢奋中莫名渗进了滑稽的感觉,唐·吉诃德的形象通过音乐表现了出来。其次是演员的服饰和妆容,既中又西,既古又今,模糊了地域和时间,时空的模糊反而削弱了人物与故事的荒诞性,感觉更易于被一般观众接受。还有台词,演员们在唱、念部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英语,将观众逗得会心欢笑。
也许这就是一种“陌生化效果”吧,《唐·吉诃德》本就是一个略带荒诞的故事,这样的间离感丝毫不防碍观众对该戏的欣赏。虽然讲的是西方故事,用的有现代音乐,说的有搞笑英语,但是,它又是地地道道的京剧。生、旦、净、末、丑个个不落,唱、念、作、打样样齐全。唐·吉诃德是老生,桑丘是丑、公爵夫人是花旦。舞台上的布置也是京剧中十分传统的一桌二椅,至于客栈里、湖面上、乡间道路等场景则全是演员用京剧传统的开门、关门、骑马、登舟、乘车、下楼等程式表现出来,极富简约之美。
客栈中摸黑打斗那场戏,众多演员在灯火通明的舞台上生动地表现出摸黑打斗的真实感觉,大家东打西藏,误伤队友,身型及动作喜感十足,充满了艺术的张力,仿佛是升级版的《三岔口》,有趣有味,观众看得非常过瘾。而在唐·吉诃德大战风车那场戏中,风车并非道具,是由演员们拿着旗来表演,虚实之间收放自如,将中国戏曲的灵动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饰演仆人桑丘的演员,整场用矮子功表演。“矮子功”是戏曲“手眼身法步”中“步”的一门功夫,对演员的要求极高,演员通场行走坐卧,身子都不能直起来,更难得的是,演员根据剧情上下楼梯,行走跳跃时,仍要双腿紧缩,露不得半点舒展。用“矮子功”塑造仆人桑丘,恰当、生动、鲜活,让人拍案叫绝,现场的小观众们非常喜爱这个角色。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或许有人会觉得该戏在情节处理上有些简单化,或许觉得结尾是否略显仓促,或许觉得武戏太多文戏不足,毕竟众口难调,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曲终人散后,本不愿意来,但却津津有味看完整场戏的10岁的女儿问了我两个问题,她说:“妈妈,你觉得我这个年龄去学京剧会不会晚?”她还问:“咱们有《唐·吉诃德》这本书吗?我想看看。”就这两句话,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我就认同这个戏,并强烈的希望这样得到孩子们喜爱的京剧能多一点、再多一点,因为孩子们的认同和喜爱是戏剧长远生命力延续的最重要条件。叩开这个时代千万观众心灵的门扉,被他们的审美心理结构所接纳,这就是京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