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丨谭孝曾《朱砂痣》赏析(六):“三救”与“三全”
论此段演唱之难度,竟起于始。“救你的急”与“救你的难”相连甚近,不由联想起《上天台》中刘秀之“三年三月三日”之演唱,演唱时各不相同,具体在行腔的尺寸、高低、拖腔等几个不同方面,而此句“两救”更是极度相近,演唱时易造成两句唱腔都平淡无奇,更有混淆之感,故而,谭派演唱时在“第一救”之前的“我来”二字上,下足了功夫。“我来”二字虽极短促,但喷涌而出瞬间便匆匆又收回怀中,唱腔往一回拉,如扯风筝一般,既不用力过猛,又不柔弱无力,力度适中,为随后起腔儿奠定基础。
孝曾老师演唱时,“来”字与其他演员不同,怹先是含着“来”字在嘴里,包住字音,随后用舌头一“弹”,把字弹出,似消未消之际,衔接“救你的急”四个字,可见此四字长驱直入,向下猛击,“急”字收尾时,行腔蜿蜒曲折,渐渐消退,这时才猛地拔起“救你的难”,可明显看出,“难”字之尾音较为坚定,铿锵落地,随后才转入“救你贫困”,而“救你贫困”四个字正好打开了此段唱腔的感情,也暗示吴惠泉之愚昧。这一句酣畅淋漓,如指挥家将双手展开一样,心扉敞开。
魏振山先生在为笔者说戏时提到“三个救”之不同,怹说:“三个救你的尺寸绝不相同,第一个“救你”稍显迟缓,为的是拖腔,第二个“救你”显得舒畅,第三个“救你”算是感情的突破,一下儿就把声音放出来了,演唱上也比前两个要重一些......”,如今听来,果真如此。
此句之后,韩廷凤便转向大娘子演唱的“全你节,全你义,我全你婚姻”。说至此处,不免想起魏振山先生对此段的一个提点,怹说:“这一段唱,那个“的”字很关键,应该唱“de”,不能完全唱成“di”的音儿。”同时,谭派此唱段巧妙地在“全你的婚姻”前加了一个“我”字,将上句唱腔无缝衔接至下一句,像五股泉水(将“三救”和“三全”的前两个形容成五股泉水)最终融汇一处,洒脱,舒畅。而随后“全你”系列之演唱,更是要在节奏上做细致的调整,极其考究,无论是“三救”还是“三全”,最终都归结在“成全婚姻”四个字上,由剧情可知,韩廷凤正是为大娘子一段真挚感情所动,才救急救难。归结而言,尽是“救了婚姻”,成全他人。故而,从两组排比上来看,“三救”的节奏要慢于“三全”,但“三全”中,第三全(即“全你的婚姻”一句)又是整个“三救”“三全”中最缓慢的。观者注意,此“慢”并非速度之快慢,而是行腔韵腔尺寸之慢。
随之,唱“我娶妻生养子前生造定”一句,孝曾老师演绎真切,“我娶妻”三字一带而过,“生养子”三字却为重点,考究细腻,首先是三字之划分,定以“生、养”分离来演唱,表述内心情绪复杂,同时向观众说明“生”与“养”之区别。为何要轻“妻”重“子”呢?依剧情人物而言不难理解,韩廷凤本人忠厚老实,对无子一事,终持“天造定”之观点,故而不可在演唱“娶妻”时有太大情绪波动,以免人物形象错解。
唱罢此段,韩廷凤被问:为何不再娶妻房,接续香烟?此时,孝曾老师先做叹息状,随后念道:“子孙之事乃是前世修缘“。这一句,总体情绪向下,“子孙之事”四字要拖长一些,意表失望与遗憾,话语间同协哀叹之感,聆听时,感受到韩之内心颤抖。念至“再娶么,也就无意思了”一句,很有深意。首先,孝曾老师念“再娶么”三个字时,状态平稳,眼眸看向吴惠泉,再度想起此番闹剧甚是荒唐,便用了“也就无意思了”几个字,如今品味起来,的确意味深长,可见前辈京剧表演艺术家们对角色、剧情及唱词的认真态度,这些宝贵的财富的确值得我们晚生后辈努力继承学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