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奔月》的复排启示与当代意义
《嫦娥奔月》是梅兰芳先生于1905年创排的第一部古装新戏,由齐如山与李释戡共同编写剧本,1915年9月23日,在吉祥戏园首演,此后较少在舞台上搬演。2021年,北京京剧院复排该出剧目,并在长安大戏院首演,特邀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阎桂祥、朱强等担任艺术顾问和指导,导演梁汉森、作曲朱绍玉等名家坐镇,刘烁宇、马博通等青年演员主演,老中青三代京剧人同心协力,践行“传帮带”优良传统,为观众再现了梅派剧目的神采。如何化用京剧古典神韵诠释当代审美情思,创作出具有当代戏剧品质的佳作是当代艺术家的时代使命,该剧所展现出的创作态度和精神值得关注和思考。融会时代审美形式与美学精神
梅兰芳在《舞台生活四十年》中回忆了《嫦娥奔月》的创排过程。他认为新与旧并不是对立的,抓住古剧艺术精髓,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功夫和经验才是艺术创作的归旨,其内核精神正是守正创新。他主张,对嫦娥的形象塑造要别开生面,放弃老戏服装的路子,从古画中寻找嫦娥的形象材料,依据画中侍女装束来确定嫦娥形象基调,修正演出服装,确定水袖长短,改良头面,最终确定了上穿淡红色软绸对胸短袄,下系白色软绸长裙的嫦娥扮相。在此基础之上,又设计了《水镰舞》和《袖舞》两段舞蹈,成为全剧表演的亮点。
传承和化用梅兰芳塑造嫦娥的经验,呈现符合当今审美和时代精神的新形象是全剧成功的关键。梅兰芳的嫦娥立意参照《淮南子》和《搜神记》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之以奔月”的记载。嫦娥出场时念,“醉中偷吃仙灵药,不觉身轻似燕飞”,结尾下场念“当年深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是在偷吃了后羿的仙药后,遭到追讨时逃遁入月宫的,人物形象算不得光彩,且有负心之嫌。如今,嫦娥的这种负心形象已经不被认同,而是成为人们对美好团圆生活的寄托。因此,嫦娥不仅要美在形象,也要美在心灵。此外,后羿薄情郎的定性也不妥。《嫦娥奔月》对奔月的故事立意和人物形象进行了全新的设定,将一个儿女情短的负心故事改成了家国恩情两难全的凄美爱情故事。嫦娥与后羿遭遇同僚逄蒙的陷害,逄蒙为夺仙药威逼嫦娥,情急之下她吞下灵药自救而不得已飞仙,自此与后羿身隔两界。但大爱胜过私情,面对民间瘟疫,他们心心相印,在兔儿爷、兔儿奶奶和吴刚的帮助下,同心抗疫,终得团圆。
“新不离谱”再现梅剧神采
《嫦娥奔月》留下的资料有限,仅剧本和两段唱腔及嫦娥《花镰舞》扮相等剧照。团队需要在此基础上,进行立足于真、炼意于美的创新。梁汉森出身梨园世家,有着深厚的京剧功底,在《嫦娥奔月》中守正传统锐意革新,将京剧舞台调度与影视语汇结合,将京剧动作程式性与舞美的虚拟性相融合,在亦真亦幻的舞台空间中,发挥演员在圆场、卧鱼以及推磨、抢药揣鸭、升腾飞天等动作技巧,让观众更直接地感受到了剧目的诗化之美。
在梅兰芳创排的《嫦娥奔月》中几乎是一剧一舞,《剑舞》《绸舞》《拂尘舞》等都是经典的京剧舞蹈。此剧复排的重点也是恢复《花镰舞》《袖舞》,剧组遵循梅派程式动作的规律和特点,创排完成了《花镰舞》《画眉序》《月饼舞》三段风格各异的舞蹈。《花镰舞》在参考图文资料基础上还原“嫦娥”的丽容;《画眉序》是一段新编的群舞,使用特殊的舞美装置呈现嫦娥在天宫中“新花艳舞衣”的惊艳之美;《月饼舞》是尾声处的舞蹈,与全剧贯穿音乐京歌《月饼歌》呼应,取花好月圆之意,营造出天上与人间的和美意蕴,强化了神话剧的浪漫氛围和神秘色彩,达到了情中寓美的舞台效果。“南梆子”唱段“碧玉阶前莲步移,水晶帘下看端的。人间夫妻多和美,鲜瓜觯酒庆佳期”,是原剧中结尾处点明主题的重点唱段,在继承沿用的基础上,与新编的《月饼歌》自然衔接,烘托了百姓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点明了本剧借助神话题材颂赞当下生活的立意。此外,舞美风格简约大方,展现了戏曲写意空灵之美,规避了现代舞美与京剧表演可能产生矛盾的困境,平衡了虚与实关系。舞台上的月亮之形、桂树之影,以及设置的纱幕、干冰等效果,在灯光的烘托下,展现了“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的月宫景象,与演员的表演形成呼应,达到了烘托意象的效果。
在新时代繁荣和振兴京剧工作的背景下,在戏曲舞台上恢复和挖掘一些失传梅派剧目具有重要的意义。《嫦娥奔月》中也有一些问题值得思索,新的创编从故事立意到舞台呈现过于偏离原有故事框架,已经成为一个新的剧目。例如,剧中嫦娥与后羿携手为民抗疫,很容易让观众联想起时下抗疫的大环境,也不失为一种讨巧的情节设计,但也弱化了爱情神话剧的特点,转换为家国天下的主题难免落入俗套。北京京剧院创作的《嫦娥奔月》为梅派失传剧目的复排拉开了序幕,期待在优渥的时代环境下,不断推进和拓新梅派艺术的当代传承,更好践行守正创新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