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丑，但我很廉明——评新编京剧《施青天》
新编京剧《施青天》剧照孙觉非摄
丑儿戏式微，丑行主演的京剧新戏少见。有专家指出近年来戏曲舞台上演出的新戏，喜剧越来越少，戏越来越无趣。喜剧少，很重要的原因与丑戏流失严重有关，专家们呼吁京剧界要重视丑戏的传承和创作。2018年6月初第二届首都师范大学艺术季暨国家优秀剧团丑角专场演出，2019年全国戏曲净行、丑行暨武戏展演，向观众展现了文丑、武丑折子戏传承的最新景况，舞台上丑行演员幽默诙谐的白口、夸张滑稽的身段，让我们看到丑行的传承工作在延续，尽管在传承的剧目数量和人才培养规模方面无法与生行、旦行相比，但星火可以燎原，两次展演昭示出京剧丑行未来发展可期。从行当发展来说，创作新戏与传承传统一样重要，两者不可偏废。相比承续丑行传统来说，创作新戏难度更大，它需要有能力的演员来担纲主演。
有20多年丑行演艺生涯的焦敬阁，近几年一直致力于丑行的传承与创新。以他为首的创作团队以持续不断的创造力，频频推出《双官谱》《看钱奴》《思凡》《十二楼》《一蓑烟雨》等新戏，以丑角担纲主演的方式，推动丑儿戏重新回到京剧舞台中间。今年新创的《施青天》打造了一台丑行大戏，将一代清官施世纶以丑扮的形象呈现在舞台上，在满台风趣、欢笑的氛围中，就“何为忠臣、何为奸臣”的老话题重新进行阐释，拓宽了清官戏的舞台表现空间。
施世纶在历史上实有其人，为施烺次子，康熙朝的漕运总督。但他面貌奇丑，秃头、麻面、独目、歪腮、罗锅、鸡胸、足跛，被康熙帝赐名为“施不全”。施世纶为官清廉公直，《清史稿》记载他“聪强果决，摧抑豪滑，禁戢胥吏，所至有惠政”，曾多次惩办扰害地方百姓的恶人，为百姓所拥戴，被称为清官。在京剧史上，系列施公戏专门敷演他的故事，如“八大拿”，《盗御马》《洗浮山》等等。这些戏虽名为施公戏，但主角多为黄天霸、褚彪、朱光祖、贺天保、谢虎、窦尔敦等人物，特别是黄天霸，成了绿林英雄，施世纶在戏中并不占重要位置。这些戏以武戏称著于梨园，是京剧武生戏的代表剧目。
《施青天》在继承传统施公戏宣扬除暴安良，为弱势群体与恶势力坚决斗争的主题思想的基础上，进行新的转化。一是调整核心人物，将施世纶从次要人物升格为主要人物，深化反贪、廉政的主题思想。传统施公戏的主人公以绿林好汉如黄天霸等人为主，《施青天》将其转变为以施世纶为主角，施世纶的身份也不是名震四方的漕运总督，而是一位普通知县。该剧不回避施氏的丑陋外貌，反而强化他的奇特外貌，作为展现反腐倡廉主题和丑行表演技巧的逻辑起点，着力塑造一位与贪官的“人面兽心”有着本质区别的“兽面人心”清官新形象。施氏公正“人心”不仅体现在他对以徐斯文为代表的这类贪腐官员的严厉查办，而且体现在他对以李常有为代表的这类忠臣表面上为国尽忠，实质上滥杀人命以满足私欲的行径进行责任追究，打破了一般清官戏中只反奸臣的固有思维，将反思的矛头指向夹带私欲、辱没国法的忠臣高士奇，确立“陟罚臧否依国法，哪管奸佞与忠良”的新主题。
二是转换主演行当，将施公戏由武生、老生主演转变为由丑生主演，发挥丑行唱、念、做、表的特色，活用丑行旧程式，以俳谐、风趣的方式，营造寓谐于庄的剧场效果。采用丑行主演来创作京剧新戏，《施青天》不是第一次，朱世慧在《徐九经升官记》中以麒派丑生的方式塑造七品芝麻官徐九经形象，已启山林之先，但这种开新局面在新世纪前夜消失了。《施青天》的创作接续了丑行主演大戏的传统，实现了丑行新戏创作从小剧场实验到大戏的蜕变，激活了丑行艺术创作活力，以积极开拓的精神为当下处于弱势地位的丑行艺术注入新能量。在传统施公戏里，丑行作为绿叶配合老生、净行主演而存在，而在《施青天》里，老生、净行合力烘托丑行主演，中国戏曲学院实验团实力派净行演员舒桐，老生演员韩胜存、李鑫艺的参与演出，以及白爱莲的导演，提升了该剧整体表演水平，使新戏呈现出大戏品格。
尽管《施青天》创作有以上值得肯定的地方，但仍存在一些不足。最为突出的是，施世纶的舞台形象缺乏性格化，与其他题材中的丑行人物类同。该剧抓住施世纶外貌的残缺之处进行艺术化地夸张、变形，突出他的肉身缺陷达到喜剧审美效果，这也是雕塑施世纶个性化形象的创作手法，比如施世纶一出场，以跛足、驼背的残缺态出现在观众面前，令人印象深刻。但这种特殊形态没有贯彻到剧终。按跛足来说，施世纶的站姿应该与常人不同。在第一场以后的表演中，焦敬阁已经忘却施世纶的跛足。丑角表演有一套与其他行当不同的表演程式，在舞台上极力展现丑行特有的表演程式和技巧，本来无可厚非。但丑行新戏创作，不能只满足于技艺性表演，满足于戏谑调笑，而忽略性格化的人物塑造。只有将技艺化的表演和性格化的人物塑造融为一体，丑行艺术才能摆脱配角命运，才能以真正主角的姿态立足于京剧舞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