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并非一蹴而就
在公开场合谈论京剧,无人不知老生王珮瑜。作为“余(叔岩)派”老生第四代传人,王珮瑜在11岁开始接触京剧,随即凭借超乎寻常的天分与偶然一次和梅葆玖同台献唱《文韶关》的机会,迅速在圈内斩获声名,年纪轻轻,成了角儿,她开始被外界褒奖为“当代孟小冬”。她记得清楚,那会儿有人在文章里写,“16岁的王珮瑜是京剧的最后一抹风流”,圈内的同行、票友甚至媒体都将自己的出道作为一个活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文化现象来讨论。
过早经历成名过早这件事,让王珮瑜过早地懂得分辨世界以及如何更为谨慎客观地看待自己,她一直在试图寻找到自己的位置。“我在成长过程中也会有别扭的时候,也会有低谷的时候,伴随着外界的追捧或挤压起起伏伏,也有对自我的认知和社会环境变迁的看法。”
起初,她一门心思笃定京剧只是个人兴趣。进了戏校,苦练基本功,便开始“干一行怨一行”,“以为京剧就只是扮个戏,美美地弄一弄,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要吃皮肉苦,还有很多心理上的煎熬。”那会儿她爱看《霸王别姬》,每每看到电影中的小癞子在台下看着满台喝彩哭得泪流满面的镜头忍不住落泪。“想成角儿,得流多少汗,得挨多少打…… 看那个镜头,我哭得呀,太有共鸣了,我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角儿?”有过怨言,也有过迷茫,再后来她隐约觉得是命运的大手在推动着自己向前。
“我觉得一直有一只手在推着你。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身边一直有榜样的力量。像业内的梅兰芳先生、余叔岩先生这样的楷模先辈,带给我的鼓舞太大了。他们身上的专注、坚持、不抱怨和在任何困难面前都不放弃自己要做的事情的态度给了我强烈的启发。放弃是很容易的,说起来只是一句话,做起来却很难。”
新与旧之间
“上台想唱戏,下台想柴米油盐”,王珮瑜的一句话为当下自己的身份有了一目了然的注解。她是传统的,穿着一袭红扣黑底长衫,一副谦谦君子的俊朗模样,在琴师拉琴的乐声中,拉着长音自报家门,唱上一曲经典的梨园选段。她又是时兴的,在年轻人们热衷脱口秀、抖音或热门综艺中,时常见到她那瘦削的身影,面对镜头一本正经讲着,“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京剧的人,一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
显然,她是不甘于梨园沉寂的。身为京剧演员的王珮瑜自觉身上肩负着和京剧有关的使命感。“在京剧发展历史长河当中,我第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余派老生的当代传承者,传承余派艺术。第二,我是当代京剧的传播者,这两个身份是我不管去了哪里都会一直主张的。”她说自己精力有限,能够全身心投入去做的事无法太多,而传播京剧文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从五到十岁的小朋友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一代,再到忠实的京剧戏迷,京剧的受众跨度相当庞大,你得知道每个年龄阶段的人想要什么,用他们喜欢的语言,听得懂的语言在他们渴望的范畴里去沟通。这些年来,我不断地做同一件事,切换频道去传播。”
王珮瑜太过熟悉京剧在过去的时代发生了怎样的巨变,她要的是保持着自己该有的体面,让它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萌发出新的力量。她所尊崇的专业精神,藏着思辨、敏锐与旺盛的学习力,而这些属于时代创造者的品质终将能历久弥新。
她勇于打破戏曲与电影的壁垒,在即将上映的京剧电影《捉放曹》中,王珮瑜又乐得过了一把戏瘾。拍电影的过程中,她敏锐觉察出电影与舞台表演的不同,“同样一个表情,一组走位拍八次,拥有八个景别,对我们来说,戏就断了。可我得遵守电影的拍摄规矩,与导演去讨论,如何在电影中保存戏曲表演的底线。”她有坚守,又乐意保持学习姿态,“美好的东西太多了,京剧不是唯一美好的东西,如果有机会让你向别的领域跨界学习,那是很好的经历。”瑜老板越发觉得时间不够用了,这是当前摆在她面前的最大挑战。“演员需要养精蓄锐,管理者又必须分享时间,平衡才是王道。”事实上,她需要平衡的岂止身份呢?艺术与商业的天然矛盾时常在交锋,她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历练中让自己快速做出选择,“决定一件事做或者不做,怎么做,做到什么样的分寸,它的价值会到什么样的地方,将和什么样的资源去匹配…… 这都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当正确的结果出现,让我觉得决定做得还不错的时候是让我最快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