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听剑录之五《战宛城》
这是新起的一个题目,听着有点故弄玄虚,其实呢“花”是指代“花部”的意思,“剑”是“弹剑而歌”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看戏听戏的观后感。现在不都兴“不好好说话”么?不过各位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现在去剧场看戏的机会很少,更主要的原因是想去看戏的愿望很低,在家看视频则似乎失去了“看戏”的某种意义。所以这个篇目短时间内不一定会有很大规模。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大伙儿就掂配着看吧。
2021年6月5日,我和拙荆在长安大戏院看了一场《战宛城》。由于持续已久的疫情问题,北京的演出市场沉寂了好久。而自春节以来,颇有些报复性上演的意思。最近长安大戏院演出不少,都是青年才俊的专场,这场《战宛城》就是王蒨蒨的专场演出之二。
蒨蒨同学另一场演的是《红娘》,本派当行,想必十分出色。无奈杂事当头,无缘躬逢其盛。而《战宛城》则实在是一出合作戏,五个主要角色几乎都可以并挂头牌。而且这戏是个十分标准的传统骨子老戏,几乎所有骨子老戏的毛病这都有——碎,累,温,坠。而且作为专场主角的花旦,只有一场半重头戏。坦率地说,我觉得不是上佳之选。但是想起来近些年的花旦专场的那些翻来覆去的大俗戏,也不妨是个以奇兵致胜的好主意。
遗憾的是,我的座位在上场门一侧,所以角儿们的出场亮相我几乎都无法看见,那就先按出场顺序依次地编派一下吧。于帅的典韦,第一次看。但我并没有先入为主地拿之前看过的录像和现场演出来和他比较。有些爱好者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看过XXX,比他强多了……”云云,我觉得在客观社会环境已经变化的前提下,这种比较有些不太公平。以前看的典韦都是武生演,于帅是武花脸,故而从路数上来看,更多了一些勇猛豪放。他的起霸棱角分明,可称凌厉,尤其是大战火牌削刀的时候,颇有些虎入羊群的意味。倘或下手儿兄弟们再铆上一点儿,那么这场戏一定是神来之笔。后面的文场子也不错,尤其是试马下场的时候使了个铁板桥,很见功夫。最后被杀的时候还下了个高,之前还真没见过这场有下高的。如果说有不足的话,那就是虽然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但主要还是年龄经验有些不足,整体气质上显得“嫩”,需要找找拔份的窍门。演曹操的是李扬兄。这个戏的曹操最不好演,因为之前的盛名传播于外,不仅观众的期待点很高,对于演员来说也多视为畏途。李扬兄的表演可以说中规中矩,看得出经过高人传授。坐帐发点的表演和念白很繁重,与他以前的表演相比,改变了刚猛有余,韵味稍欠的风格。在唱牌子的时候眼神和表演很到位,配着众家哥弟的列队,显得十分雄壮。
“马踏青苗”是曹操毫无疑问的重场戏,而且这场的趟马表演与其他的最大不同是,本来穿蟒就不便于表演还零碎太多。李扬兄的脚步和身段结合得很好,宝剑的穗子好几次缠在相纱的展上,都有惊无险地自动脱落了。总体而言“马踏青苗”的呈现可称上乘,但是皮儿有点厚,观众反应并不太热烈。后面的曹操主要以攮腋为主,突出曹操的性格缺点。进城时的回头一望,看见邹氏时的目眩神迷,再见张绣时的色厉内荏,逃跑时的杀伐决断。都需要心劲儿把握。李扬兄素来演的都是24K的纯爷们,曹操这种近乎人格分裂,前后反差很大的角色,把握起来确实比较困难。故而后半场不能说不好,确实还能再出色一些。
朱强先生承乏的张绣,从念白就能看出与以往表演的不同。之前看朱先生的戏基本都是文戏,除了2014年在国家大剧院看过一回《华容道》他的关羽,基本没见过他动扎靠的戏。当然,这两年我也很少进剧场,估计错过了很多机会。客观地说,本场朱先生的表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并不能掩盖艺术家的光彩。尤其是校场破火牌削刀以后的三番退让,以及二次见曹操的时候,朱先生的表演精确地刻画了张绣的复杂心理。比如退让许褚的时候,捋髯瞪眼,刚刚神气要出来,突然想到身后还有许褚,马上又变幻一副面孔,躬身赔笑,堪称神来之笔。
曹阳阳的胡车可称出色当行。近年来他一直精研叶派,技艺颇有起色,念白很有叶派风骨。这个角色在这出戏里很重要,可以说是整个剧情的转折点。虽然主要表演场次不多,但是处在起承转合的节点上,若是温了则全出戏就折了。阳阳的表演一向很火爆,本次也不例外,另外,我觉得他现在是在追摹叶派的主要特点,因此正处在矫枉过正的阶段,假以时日,当他把学习心得和个人特色融合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更出色。最后说说本家主角儿吧。蒨蒨同学的戏之前看得比较少,大多也都是二路至十七路的角色。这次站中间实属不易,而且无论扮相、功夫和嗓音,都可以说是百里挑一。演邹氏从整体风格来说,她基本上沿袭了传统路数对邹氏这个人物的定位和特点,对各种表演要点的把握和呈现都很出色。当然,现在来说很多表演观众看不懂了,那是环境变了的原因,毕竟现在的社会认知和一百多年前可以说一点儿都不一样了。
“思春”一场,蒨蒨的表演很吸引人,扑蝴蝶、捉老鼠都可圈可点。唯有一点,扑蝴蝶的圆场之后有个转身,倘若意在神前,眼神先过来再领着身体转身就更好了。能体现出追蝴蝶的特点,先转身眼神再过来则有些“未卜先知”了。还有一点,拿老鼠的时候,面对小帐子,抻开手绢抬腿。在故老口中,筱翠花前辈演到这儿的时候,一条腿是要抬直的,慢慢放下。用他老人家的理论来说,这正是亮跷功的节骨眼。当然,如今跷功并不是必修课,如果不能完美呈现,不如像现在这样另辟蹊径。如果说“思春”一场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裙袄上的亮片太夺人了。早年间男的唱花旦,把行头弄得绚丽一些是为了让观众不太注意自己扮相的不足。蒨蒨同学这扮相,何苦如此呢?这个戏就是这么碎,基本每人一场重头戏,剩下就是一圈一圈的上下场。邹氏还好一点儿,过街楼一折勉强也能算个主要场次。第一次看这戏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俩旦角是干嘛的,还是董文华先生告诉我“那是张雷二将的夫人”。这一场蒨蒨同学的表演很流畅,就是最后和丫环闹着玩那一段,有点儿不知所云。俩人在大街上丢手绢玩么?还有就是蒨蒨的两次下场,固然体现了花旦的特色,但是从年龄层次上来说,显得小了些。毕竟邹氏是个寡妇,还有那么大的侄子,再用这种步法下场是不是太装嫩了?
拉杂写了这么多,并没有挑刺的意思。实话说,这场演出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想值。尤其值得称赞的是,《北泣颜回》已经恢复了群唱的传统,虽然看得出来有的兄弟不太熟,至少张嘴唱了,比以前光听唢呐吹一个人声听不见的情况已经是天壤之别。希望北京京剧院能坚持这个传统,不要灵光一现,又回到原来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