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丨《中国演员》2022中国戏曲表演艺术年度新秀曹阳阳：向阳而生 追梦芳华
北京京剧院 国家一级演员 曹阳阳
在勤奋刻苦中锻筑成长之基
出生在河北保定的曹阳阳，幼时活泼好动。父亲因着强身健体的初衷，将他送入了一位退休老教师的京剧学习班，专习翻跟头。七八岁上，曹阳阳已经能够连续三十多个原地小翻了，父亲便有了让他接受专业系统训练的想法。
1998年，父亲带着曹阳阳来到北京，一段《铡美案》中“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和他的傍身绝技——三十多个原地小翻，征服了在场老师，使他顺利考入了北京市戏曲学校（后改名为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幼小的他也通过这一技巧，受到了文丑老师张永生、武丑老师郎石昌的青眼，得以全方面地学习丑行艺术。当时每逢周末，北京戏校的学生都要在排演场里登台演出，直接面对观众检阅。丑行挑梁的主戏虽然不多，但“无丑不成戏”，大量的舞台实践使曹阳阳不仅提高了艺术呈现水平，更锻炼了上台的胆量，令他明白了“生书熟戏”的真正含义，也获得了观众的认可。
启蒙恩师郎石昌对曹阳阳的刻苦记忆犹新：“在中专上课的时候，我会让他们练习技巧30分钟不间断，下来要面不改色、气息不乱，为的是训练气力和体力，使日后演出武戏游刃有余。这样的训练强度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曹阳阳练习从不惜力，从10分钟慢慢到20分钟，再到30分钟，过程很艰苦，但是每次都能坚持下来，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再有就是胆子大，练习新技巧，孩子们都害怕，曹阳阳都是第一个往前冲，完成动作。这种冲的劲头儿也是曹阳阳独有的特质。”
2005年，曹阳阳顺利考入中国戏曲学院，由战友京剧团的吴建平老师教授武丑课，由焦敬阁和郑岩两位老师教授文丑课。文武并重的学习方式令曹阳阳更加提高了对自己的专业要求。大学四年，不曾荒废一日的勤恳练功和每学期的彩排机会使他不仅在专业上得到了更好的学习和实践，也获得了良好的文化教育。他对于剧本和人物的理解与把握，对每场戏乃至整部戏的掌控，都在相关理论依据的支撑下获得了舞台实践和验证。
2008年，中国戏曲学院首次复排革命现代京剧《红色娘子军》，遍邀业内专家观摩，曹阳阳在剧中饰演龙套团丁，戏份虽然只有为数不多的翻跟头和开打，却吸引了时任北京京剧院青年团副团长的李青注意。随后不久，在李青副团长的引领下，曹阳阳获得了参演大武戏《雁荡山》的宝贵机会。在两年的随团排练后，曹阳阳成功考入了北京京剧院青年团，成为了一名专业的丑行演员，进团后先后又向张少华、黄德华先生学习提高。
从院校到剧团，曹阳阳需要经历身份和表演风格的转变，然而不变的是他持之以恒的钻研劲儿和风雨无阻的苦功夫。2009年-2011年，三年时间，他每天都在练功，每天都有演出，以武戏居多，在梨园剧场，或长安大戏院。
他的身影频繁地出现在舞台上，底色渐渐被熏出来了。
2012年，CCTV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办到了第七届。
其时，曹阳阳作为进入剧院工作不久的新人，对是否够格参赛还满心惴惴。北京京剧院对这项工作高度重视，邀请相关专家会审每一份录像，严格把关艺术品质。录像送选过程中，曹阳阳随剧院赴日演出《大闹天宫》，在演出和排练的间隙紧张而忐忑地期待着结果。在赴日演出进行到一半时，传来了通过遴选的好消息！倍感自豪与荣幸的曹阳阳，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自我训练，在每天日场与晚场演出的间隔中抓紧练功，积极准备复赛。
复赛剧目《起布问探》经过了恩师郎石昌的精心改编，演出结束归国后，师徒二人紧锣密鼓地投入了训练。在曹阳阳的记忆中，那个炎热的夏季，每天泡在练功房里一遍遍地排练整部戏，休息的空档郎老师会再仔细说戏、说技巧。每次他累到不行的时候，郎老师会鼓励他：“小子，咱们能进复赛就很成功了，后面的别去想，专心把复赛这场仗打赢了。”经过激烈的角逐，曹阳阳顺利通过复赛，进入决赛，经过师徒二人的审慎考量，最终择定了《时迁盗甲》作为决赛剧目。
《时迁盗甲》作为一部极其“吃功”的老戏，历来被誉为检验武丑行当的“一把尺”，这部戏对演员的唱功、身段、技巧等基本功都有严格要求。如武戏演员经常练习上演的“下高”技巧，有“虎跳前扑”、“云里翻”、“蛮子”等，但在《时迁盗甲》中，郎老师要求曹阳阳得有一个三张桌的“下高”，是他自己年轻时练过的一项绝活——“直体云里翻”，下高时腿不能弯，技巧难度非常大。
在练习这一技巧时，曹阳阳遇到了瓶颈，由于担心腿会磕到桌子坠地受伤，他在下高时不敢伸直腿。为克服内心恐惧，曹阳阳请来师弟马燕超为自己做示范，激励和鞭策自己练成技巧。那段时间，郎老师每天都要给他拉戏，一遍过完，喝口水，十秒钟都不到，再来一遍，从头开始。“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被汗水浸染的岁月验证了这句话所言非虚。
青京赛丑行金奖的荣誉，使曹阳阳多年的不懈努力首次获得了权威认可。2013年，北京京剧院评选“青年领军”，曹阳阳凭借实力赫然在列。在这之后，他逐渐开始排演武丑行当的主戏，如《盗银壶》《起布问探》《时迁盗甲》《三岔口》（老版）、《杨香武三盗九龙杯》《酒丐》等。随着挑梁和演出实践的机会日益增多，仿佛为曹阳阳插上了梦想的翅膀，让他开始逐渐为大众所熟知。
复排《酒丐》《杨香武三盗九龙杯》
成就“会飞的曹阳阳”
2016年、2019年，曹阳阳两次参加了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京剧叶（盛章）派武丑青年演员培训”，参与复排《酒丐》《杨香武三盗九龙杯》并担纲主演。
《酒丐》由京剧武丑宗师叶盛章于1935年创演，成为几代京剧人和戏迷口中的传奇剧目，却由于历史的客观原因阔别舞台半个多世纪。有幸的是，《酒丐》虽蒙尘已久，但在张宝华、刘世亭、李元春、郎石昌等名家的薪传之下，虽为一线生机，仍旧保有火种。2017年，在张春华、郎石昌、杨少春、石鸿图等各前辈老师的联合指导下，经过挖掘、整理、重排，《酒丐》这出半世纪未上演的传统大戏得以再现舞台。
《酒丐》 曹阳阳 饰 范大杯
《酒丐》里的范大杯虽为一酒丐，却是行侠仗义，济困扶危，把良心放在胸膛当中，向善向上，谨遵道德底线。他手持一柄长剑，开打快、帅、稳、准、狠，揉进了武术中长拳的技巧，惊险的武功绝技十分吸引观众。该剧表演带有众多动作技巧，如在刁斗旗杆之上扯“顺风旗”，倒挂之左右“探海”等等，在其他剧目中颇为少见。在此次培训的汇报演出中，曹阳阳不仅成功展示了传说中《酒丐》的‘纣棍儿三险’、‘醉剑’、‘醉拳’等各种繁复的翻打绝技，同时不输唱念，尽显酒丐的神侠形象。他具备武丑行当各项技能，个头、扮相、嗓音、武功均为上乘，身段动作干净利落、漂亮洒脱；念白口齿清楚有力，嗓音宽亮；武功技巧全面到位，翻、跌、跳等高难度技巧令人赞叹不绝，尤其是从“纣棍”上摆荡借力飞出，踹开台上“楼片”的活窗入楼，堪为一绝。曹阳阳凭借这部难度系数极高而完成度极好的经典名剧，在戏迷中引起了轰动，在京剧圈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杨香武三盗九龙杯》是集武丑行当所有特色的经典剧目，对演员的要求极高，高难度的技巧如“旗杆刁斗”、“荡绳”、“下高”、“纣棍”等，以及“开口跳”的大段贯口念白是此剧的重要看点，是展示武丑演员自身素质的一出大戏。现今常见于舞台上的往往为“二盗紫霞庄”一折，全本《杨香武三盗九龙杯》已绝响舞台多年。因此，根据评书、小说、剧本等多种资料记载，以及郎石昌老师收存的《杨香武三盗九龙杯》珍贵录音和郎石昌、杨振钢两位老师的记忆，曹阳阳完整地将“三盗”复排展现在了舞台上。
前辈老艺人的演出讲究如行云流水，据传叶盛章先生初演此剧时对人物的把握也难以精准，直到一次他偶然在茶馆中看见一位掌柜招呼客人，光头大嗓门，说话嘎嘣脆，叶先生瞬间就找到了杨香武这个人物的准确定位。除了杨香武，随着剧情的发展，每个人物的个性都逐渐展现，黄三太的工于心计，计全的诡计多端，周应龙的江湖义气以及王伯燕的猥琐油滑，皆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杨香武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江湖老英雄，既有侠肝义胆，又很诙谐幽默。“先看一步走，再听一张口”，杨香武的每一次出场都带有人物的典型特征，充分体现人物性格和当下情绪：头场马趟子，上场时不紧不慢、气定神闲，要走出这位江湖老英雄的气度不凡；英雄会庆贺黄马褂，他盗杯得逞，看不起黄三太，要昂首挺胸傲视群雄；拜寿时见周应龙，圆场要走得急促，以展现为救旧友全家而有求于人的焦虑。“一张口”是指念白，都说“千斤话白四两唱”，念白在武丑行当中尤为重要，字字清晰干脆利落的念白是武丑演员的必修课。庆贺黄马褂一场，计全用激将法惹怒了杨香武，念白要越念越快越说越气愤，把夜入皇宫盗杯的过程于不经意间“说漏”。众人寻杯时，念白则变为犹犹豫豫语速减慢，以表示他此时的懊恼与无奈。拜寿一场，他与周应龙并不熟悉，索求玉杯要放低姿态，念白节奏时快时慢，以体现其表面淡定内心焦虑的情绪。
要运用所有的戏曲手段来演绎精彩的杨香武，这个角色调动了曹阳阳自学戏以来的所有身体积累和舞台经验。学习这部戏的过程异常艰苦，很多高难技巧是他从未涉猎甚至从未见过的，需要极强的身体力量和良好的心理素质。依循老师“险中求稳”的要求，他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伤痛、汗水，才使得该戏的技巧得以完整呈现。同时，经过长时间的磨练，曹阳阳的念白干脆利落，节奏、语气、力度都与杨香武当时的心境和人物特征极尽贴合，“是从评书里走出来的武林高手”。“人类可能不会飞，但曹阳阳会！”戏迷观众的真实赞叹，是对曹阳阳所取得艺术成就的最高褒奖。看到爱徒取得的艺术成就，恩师郎石昌在欣慰的同时也对曹阳阳有更深的叮嘱：“武戏演员不光要心理素质强大，还要有很好的身体素质。对于表演要做到熟而不俗,险而不怪,看似随意而为，处处可见用心。太过刻板教条，则失去艺术的特色，太过随意，则失去对艺术追求的严谨态度。要对艺术有敬畏之心，尊重自己所学所练，使自己在艺术上更上一层楼。”
《杨香武三盗九龙杯》
提起曹阳阳在《酒丐》和《杨香武三盗九龙杯》中的精彩表现，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叶盛章先生侄媳孙萍老师感慨万千：“曹阳阳作为当今北京京剧院武丑行当的杰出代表演员，也是我认为最为全面的武丑演员。失传多年的《酒丐》演出当日，我在现场亲身感受到足以掀起房顶的叫好声。在演出《杨香武三盗九龙杯》时，他的表演更为鲜活，刻画人物内心的层次感更强。曹阳阳不单单将武丑的表演形态和表演技艺展现给观众，更重要的是能够在借鉴其他角色的基础上，综合性地刻画杨香武，使这个角色形象更接地气。武丑演员往往会走入‘炫技’的误区中，技术为人物服务的理念常常被人忽视。曹阳阳把表演与炫技的边界拿捏得较为精准，既满足了观众观剧心理，更对角色人物充满情感，也使得曹阳阳自身的艺术水准得到了相应的提升。”
在传承发展的道路上砥砺向前
2021年，曹阳阳成为了国家一级演员。作为北京京剧院武丑行当的青年领军，如何在新时代继承发展老先生们流传至今的武丑艺术，也成为曹阳阳思考的重点之一。在曹阳阳看来，前辈艺术家既有深厚的功底，又有多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体现在他们身上的精湛技艺，是极其宝贵的艺术财富。在忠实学习继承他们传世看家本领的同时，也要紧跟时代浪潮，自觉致力于武丑艺术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其继续焕发鲜活生命力。因此，他积极参与创排剧院新编剧目，用满身绝技服务人物塑造，将个人思考融入其中，以实际行动为京剧武丑艺术的传承发展擦亮了青春底色。
在北京京剧院为庆祝建党百年隆重创排的现代京剧《许云峰》中，曹阳阳饰演反派特务郑克昌。为突出人物的奸猾特征，上场时一段“数板”节奏张弛有度，冒名被捉时的“抢背”动作流畅利落，念白与技巧的运用充分服务于人物的身份刻画。假作暗号冒充地下党员时与成瑶的对唱，以及随后的一段【联弹】都对演员的唱功有一定要求。曹阳阳嗓音清亮有力，虽以武戏见长但唱功亦可圈可点。2021年，北京京剧院为振兴武戏，打造“大戏看北京”文化名片，创排新编京剧《大刀王五》，曹阳阳在其中饰演 “窜天猴”。窜天猴作为大刀王五的二弟子，起先因偷听师父对话产生误会、贪图富贵而出卖师门时，俨然一副走狗嘴脸；在经历了看到师兄因为自己而惨死的复杂情绪后，人物的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强烈的愧悔使他不再犹豫徘徊，在被逼弑师时做出了令人动容的悲恸反击。在这部戏中，曹阳阳运用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将武戏技巧转化为塑造人物的工具，赋予了角色鲜活的“人”的属性，也使之成为整部戏中最“血肉丰满”的角色。
《许云峰》 曹阳阳 饰 郑克昌
2022年，为振兴京剧武戏，推进剧目传承，强化剧院武戏演员梯队建设，北京京剧院隆重推出了“武”彩“京”华——武戏展演，为武戏演员搭建以戏带功促成长的重要平台，通过挖掘整理经典武戏，全面展示演员高超技艺、剧院昂扬姿态及武戏艺术魅力。而由曹阳阳主演的《酒丐》和《杨香武三盗九龙杯》两部剧目，经过了观众见证和市场检阅，现已成为北京京剧院保留剧目。3月12日，全本《杨香武三盗九龙杯》在长安大戏院火热上演，收获了全场观众的热烈叫好。有观众观演结束后意犹未尽地表示：“他真的撑得起这份角儿的气场。整个戏精神劲头高拔、尺寸掌控到位，收放自如流畅非常，真让人越看越精神、越看越不自觉往前凑。”后续，叶派名剧《酒丐》、新编京剧《大刀王五》也将分别于7月1日、11月13日在长安大戏院隆重上演。
京剧艺术历经二百余年的岁月洗礼而不断发展向前，一代代京剧人在传承中都做出了自己的思考与选择，正是他们的努力使京剧艺术在当代依旧闪烁着璀璨的艺术华光。武戏作为京剧的“半壁河山”，也是京剧艺术美学范式形成的基础和京剧表演艺术体系的基本构成。武戏中的诸多表演手段不仅仅是武戏的表演语汇，也是京剧表演艺术的基本功。武戏演员不仅要有“十年功”，更要有一种兢兢业业的伟大精神，在表演中凭借自己最真实的功底，没有任何其他辅助手段，这在武丑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武丑必须要有“超人的武艺”，还要将唱、念、做、打等各个方面都做到至真至美，才能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独具魅力，才能使观众在各感官的共同作用下，让京剧与心灵产生共鸣。同时，通过他们的表演让中华民族五千年川流不息的精神和文化得以弘扬和传播，让观众充分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感受民族气息。京剧武戏艺术中浸润了深厚的以爱国主义精神为主旨的民族精神和家国情怀，源远流长的武戏剧目中所蕴含的中华民族豪迈仗义、除强扶弱、尚武内向、轻财重诺的健康的民族气质，作为民族心灵的共性，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海内外炎黄子孙对京剧武戏艺术欣赏的美学趣味，融入了中华儿女的血液中，沉积在民族的“基因”里。
在已经收获业内和观众双重认可的曹阳阳看来，没有什么比脚踏实地继承好、发展好京剧武丑艺术更重要。想要担起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重任，就必须以求索之心付出数倍的努力，“于应当之时，举应尽之责”。曹阳阳曾说，希望自己能永远保持住刚从戏校毕业时的那份劲头，认真倔强，永不言弃。愿他始终向着艺术高峰迈进，步履不停，为传承传播发展京剧艺术贡献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