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珮瑜:我害怕我输出的是垃圾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王珮瑜,那就是“传”——京剧的传承和传播。
王珮瑜的京剧之路从一封信开始。报考戏校,她榜上无名,因为新中国成立以后,没有一家戏曲院校招收过女孩子唱老生。她给文化局局长写了一封信:“喜爱京剧,我心已决,不论成败。”这封信起了作用。那年上海戏校京剧班一共54名学生,王珮瑜是第54名。
小时候王珮瑜羡慕成角儿后的满堂彩——京剧曾是文化界的“顶流”,到她真的成了角儿,等到的却是大幕拉开满座皆白发的失落。她认为,“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京剧的人,另一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她决意把那些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一个一个找回来。
在《我相信》节目中,国风偶像INTO1-刘宇写信告诉王珮瑜,正是她的京剧科普启发他发掘了舞蹈与京剧结合的美。“笑不活了”“小丑竟是我自己”,在节目现场,刘宇说网络用语,王珮瑜用京剧的湖广音和中州韵念白,两代传统文化传播者现场验证了京剧可以活在当下。以下是王珮瑜的讲述:
我对《搜孤救孤》这出戏非常有感情,它是我打基础的开蒙戏,给我带来了第一个全国大奖,在我的艺术道路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我的童年是在孟小冬先生1947年《搜孤救孤》的录音中度过的。每天早上起来听,晚上睡觉也听。我想有朝一日也成这样的角儿。念一句、投个袖、指一下,就能得到满堂彩。在一张票两块钱的年代,听她唱一场戏就要10块大洋,还一票难求。你说这对于一个京剧演员来说,是不是最高理想?
进戏校前,我就已经会唱完整的《搜孤救孤》了。入校后,分饰多角、给老师从头到尾背念了一遍全剧,他哈哈大笑,夸我“你小子真行”。
15岁时,我有幸见到了梅葆玖先生,他说:“这孩子人中长,挂髯口好看呢!真有点儿像孟小冬!”等到2007年,梅葆玖先生向陈凯歌导演举荐,“如果你要找一个人给孟小冬配唱,非王珮瑜莫属”,这话是我后来从凯歌导演那里听到的。
我深知,大家对孟小冬先生的关注更多是八卦,并不了解她的艺术。71年前,孟小冬先生在中国大戏院唱罢《搜孤救孤》后,再没登场。
2018年,我在中国大戏院贴演了《搜孤救孤》。跟71年前的孟小冬先生在同一座剧院、同一个日期,演了同一出折子。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拉一拉先贤的袖子、衣角,跟她对对话,用艺术、用学习、用致敬的方式,和他们离得近一些了。京剧,总有人看,也总有人唱下去。
我有一个特别大的心愿,就是坐在台下看自己唱戏。2021年,这个愿望实现了。我将《搜孤救孤》做成纪录片,在全国四百多家院线上映。我突然就被勾起了好胜心,每天都会看这个城市、这个剧场、这个影院卖了几张票。尽管台下坐的可能只是我个人的粉丝,或是京剧爱好者。但没关系,可以让观众通过这种方式走进电影院欣赏京剧,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我们铭记。
当我作为一个纯粹的京剧演员时,我可以享受艺术家尊贵的身份;但当我作为一个传播者时,非常操心。我时常觉得,靠自己会的那几十出戏做传播是不够的,我还要学点逻辑。比如在演讲时,前三分钟讲什么,中间五分钟讲什么,最后两分钟又应该讲什么,这都得有个安排。我非常害怕我输出的是垃圾,大家会打哈欠。我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没有收过徒弟,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让那些有天资的孩子被一个门派束缚。一个好演员应该有更广的视野。所以我们有了小科班,做一些进戏校之前的大众普及,打下审美基础。我带着他们看戏、做京剧游学,画画脸谱、跑跑圆场,让他们知道戏曲中承载着中国很多很好的礼仪、历史、学养,在这个过程中,帮助他们增强自己的民族自信。这一点,是学京剧可以做到的。
王珮瑜 整理 《我相信》节目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