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孝庄皇后,名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她的故事已经被电影、电视剧、舞台剧演绎过四十余个版本,我们耳熟能详的就有《庄妃轶事》《一代皇后大玉儿》《孝庄秘史》《美人无泪》等等,她的艺术形象我们并不陌生,因此想要塑造一个新的形象出来就会更加有难度。但宁夏演艺集团京剧院演出的京剧《庄妃》中的布木布泰,依然给了我不一样的感觉。她少了些妩媚,多了些智慧;既是政治家,也是个女人;却非儿女情长的小女人,而是气吞山河的大女人。正因为她是这样一位女性,才让我们真切理解为什么她能够获得权臣和汉民的支持,并培育、辅佐出宽仁爱民的顺治、康熙两代君主。在对待汉民族的态度上,她有着一般的政治家难以做到的高度开放和包容。而正是因为满汉之间的相互融合,取长补短,清王朝才完成了带领八旗兵将入主中原,为统一疆土奠定了牢固的基础。可以说,京剧《庄妃》塑造出了这位曾为中国统一做出突出贡献的、名垂青史的伟大女性的“这一个”艺术形象。
其一,戏剧冲突激烈,故事好看。
故事开头没有纠结于布木布泰和多尔衮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是直接以皇太极驾崩作序,一开场便把布木布泰和多尔衮抛入了二人之间最精彩、最经典、也最令人心痛的政治斗争情节里面去,可谓是“疾拨云雾见霞光”,干净利落。皇太极驾崩后,多尔衮与豪格两大势力对皇位都志在必得,庄妃接受汉臣范文程建议,劝说多尔衮辅佐9岁幼子福临登基。多尔衮念旧情被庄妃说服,成为摄政王后出征中原平定叛乱。在攻占北京城后,多尔衮又欲占帝位,逼迫庄妃迁都并下嫁于他。庄妃为稳固大清江山,实现先皇入主中原的抱负,与多尔衮展开周旋并击溃了多尔衮的势力,为顺治(福临)统一天下扫平的障碍。
这部剧中的主要人物,即庄妃与多尔衮之间,政治理想与爱欲情仇缠绕相乱,将人的野心、欲望、情感、仇恨都演绎得比较充分,诠释了人性的复杂性。本剧中想要重点表现孝庄皇后的,就是她以宽厚德仁之心治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施政理念。她之所以不支持多尔衮坐上鹿角宝椅,最根本原因也在于她非常了解多尔衮是一个心胸狭隘、气度不达的人,她认为这样的人终将陷入纷争而难以成为一代好君主,为人民谋福祉。
给我印象深刻的还有皇太极这个人物,虽然只以画外音出现,却是个心胸豁达、充满智慧的人物形象。他知道孝庄与多尔衮有情,非但没有吃醋刁难,反而重用多尔衮、善待孝庄。正是因为能够做到不因小乱己,又有博大的胸怀,皇太极才能够成就一番大业,培养出有能力掌管乾坤和百姓的优秀子孙,不愧先祖。
其二,表演恰到好处,人物形象饱满,有人情味儿。
饰演庄妃的演员刘京,2015年携京剧《庄妃》获得第27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成为宁夏京剧的第一朵“梅花”。我们都知道京剧演员在新创剧目中塑造人物的难度是很大的,因为京剧表演艺术非常成熟,程式化规范多、讲究细,在塑造新的人物形象时难免会受到各种程式化表演的束缚,难以放开手脚。用京剧来演绎清代人物、特别是宫廷人物的表演难度就更大,因为中国清代有着特色鲜明的礼仪规范,特别是皇族,每一步路的走法、每样物品的拿法、上车下轿的姿态、饮茶用餐的礼法等等,都有很多讲究。对于《庄妃》这部戏来说,戏曲的程式化太严格了就不像清宫里的人,而清宫的礼仪规矩多了又可能违背京剧的表演程式,想来导演和演员都下了不少工夫来琢磨如何将二者有机融合,要扬哪个,要抑哪个,从而塑造出了“这一个”京剧庄妃的舞台艺术形象。刘京在表演上进行了大胆创新,突破了原有的京剧表演程式,尽力向着人物身份和情感内心靠拢。宫廷中,她脚踏花盆木鞋,手捏汗巾垂甩,活脱脱的一个清宫皇后形象。宫廷外,她穿戴上盔甲,能骑善射,又呈现出了花木兰的风范。整出戏中,刘京演出了庄妃这个人物无所依靠的孤独无助、被逼下嫁时的纠结愁苦、满族女儿的豪情大义、迁都北京的杀伐决断、多尔衮死后的痛彻心扉,人物形象饱满真实、富有人情味儿。
在布木布泰听说多尔衮因醉酒坠马而亡时,她痛不欲生,两小无猜的这份情始终刻骨铭心,多尔衮在她心中是无法取代的存在。舞台上,皇室、龙椅全部隐去,只余一小片局部光落在跪倒的庄妃身上,她的无助、她的孤寂、她又爱又恨的人英年撒手人寰,一幕幕涌上心头,开始了一段悲情凄楚的唱段。比起其他版本中的庄妃亲手杀了多尔衮的情节,我更加喜欢和认可京剧《庄妃》中的布木布泰。不管历史真相如何,从一个女性的角度而言,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异性时刻在呵护着、关注着自己,帮自己打天下,帮儿子福临登基成为皇帝,甘愿自己降格去当摄政王,这对于情商极高的布木布泰而言,这份情有多贵重她非常懂得。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多尔衮对她依然有情,他从未真正把她当成敌人。虽然他有种种性格上的缺点,但他对她的爱是无人能及的。这个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阿哥竟然能够醉酒坠马,这对于能征善战的多尔衮而言是多么大的讽刺。庄妃明白这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是因为失去了政治梦想、又失去了心中所爱而心死,他失去了活着的一切动力。而对于有着同样情感的布木布泰来说,有着相同程度的百感交集。不管多尔衮在世时给她造成了多大困扰,在他离去时她的内心都是痛苦而失落的,这也正是这部剧中塑造的庄妃形象的丰满之处。
人性是复杂的,庄妃不仅仅是一个政治家,她更是一个女人,这才是真正接近历史真实的庄妃,达到了艺术真实与现实真实的最大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