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讨论这个话题,实际就是一个艺人对艺术技艺,认知理解的问题,也是一个审美认知高低的问题。这其中也包括对戏曲特性的理解,比如说戏曲应不应该演的火爆“警前台”,或者是只沉溺于自己的理解,演得温一些,拖沓一些?
那么按照我对一些京剧大师,他们流派特性的理解,我觉得无论他们的流派具有;或者说显示出多少的个人特性,那么他们最终遵守的一个宗旨,还是以“合适合度”为最高体验和要求,这其中杨小楼是,梅兰芳是,余叔岩是,其实程砚秋也是。今天讨论这个“武戏文唱”和“文戏武唱”话题,其实就是一些大师们,对戏曲的这个“合适合度”“平衡”这些特点的一种具象的理解呈现。
1920年梅兰芳再次去沪上演出,这次他拿出了他的新编拿手好戏《天女散花》,这出戏本来是一出文戏,但是演员若没有武功的话,还真演不下来。有一天名武生盖叫天来拜访梅兰芳,他对梅说:“先前我看过您不少的戏,说心里话您别见怪,我对您的玩意儿不客气地讲,还真不太服气!但是,这几天我连看了您三场《天女散花》,您这演的绝对都有准地方,这出戏您采用了《乾元山》《蜈蚣岭》的一些身段,没有武功的人还真拿不下来。”
大家知道,盖叫天的桀骜不驯和执拗脾气大,在梨园行里是出了名的,他性格直爽,不怕得罪人,经常有什么说什么,当然,你让他从嘴里说几句赞扬的话,那是真难!但是他能主动去找梅先生,说出以上夸奖的话,证明他从心里还是认可梅先生的艺术的。
当时的一些报人就写过这样的话:杨小楼的戏是“武戏文唱”,那么梅兰芳的《天女散花》以及他的《贵妃醉酒》就是“文戏武唱”,这一点可以讲是异曲同工的。
武戏怎么能文唱呢?火爆一点难道不好吗?其实有时候无论文戏,武戏问题就出在这个火爆上!火爆有时候确实能“警前台”,观众特别喜欢,但是一过火,就容易压不住台撒狗血,那就完蛋了!因此什么时候,恰到好处最难。
过火这种现象当今的有些演员就喜欢这样,他们的“文戏武唱”那是真武唱,不是在剧情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展现技巧示范功夫,而是不该有的地方却跟耍大枪舞大刀一样去卖去撒,台底下一些棒槌粉丝拼命的喊好!他们实际上破坏的是一种艺术的平衡,而杨小楼梅兰芳的这种演绎方式,恰恰要的就是这种平衡。
过火卖弄要彩声其实是一种问题,但被台下的一些棒槌喜欢,所以演员就顺着他们演,这样的演员今天比比皆是,比如唱花脸的孟某某,程派的李某某,张某某迟某某等等。
回头咱们再说这个“武戏文唱”,武戏虽然是以武打作为戏的主要成分内容,但武打只是技术,和舞台上的其他动作一样,都是表演的手段之一,它必须和剧情结合,而不能单纯卖弄武功,因为戏台不是战场,艺人的武技也是舞蹈身段不是真刀真枪的去拼命。
人们讲杨小楼武功那是极好的,但是他在台上绝不多卖弄一分去讨好取悦观众,而是根据剧情、人物的进展关系,去施展他的技术技巧。这就是大师,非常的难能可贵,所以他的戏有看头,耐看,有回味,且有保留,不让人们为了喊好而喊好,为了纯看炫技去兴奋,这种境界就非常高了,当然“武戏文唱”也不是偷工减料,稀松应付,那是对“武戏文唱”的歪解。
至于“文戏武唱”那么咱们还拿《天女散花》这出戏举例子。这出戏本身是一出正旦戏,里面并没有武打的成分,只有歌舞,特别是耍绸子这种舞蹈技术占了很大篇幅,但是绸子怎么耍好看,怎么舞能恰到好处,这就又有学问了。虽然是文戏,但是这个绸子的技术是有武的成分的,没有武功的演员估计是应付不下来的,就是演也只能偷工减料,那就绝不是文戏武唱了。
它有“武”的成分,但它又不是“武”而是“舞”,怎样让观众在台底下看觉得好,觉得美观,又不突兀,不是纯炫技,就很考验台上演员的功力,实际台上的演员是很费劲的,没有武功是拿不下来的,功夫越高台下越感觉台上只是轻歌曼舞、华美曼妙而不是感觉那是在狠命使劲的耍绸子,这才是应该有的效果。
说是技术,但是还不能向观众卖弄技巧,我觉得现在一些演《天女散花》的演员,纯粹是在耍猴子使蛮劲卖弄技巧,并没有一种轻歌曼舞的感觉,这其实就违背了“文戏武唱”的宗旨,因此,什么东西一过就坏了。
尺寸感是演戏的关键,那么这个尺寸感并不是艺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或者他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要恰到好处,那么这个恰到好处也是今年累月的功力积累的结果,这可能也是杨小楼梅兰芳能做到“武戏文唱”和“文戏武唱”最根本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