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中宣部、教育部等四部委印发《关于戏曲进校园的实施意见》,提出“到2020年,戏曲进校园实现常态化、机制化、普及化,基本实现全覆盖”。
五年过去了,成果如何呢?我们看到:上海戏剧学院“416女团”用戏腔唱古风歌曲的视频风靡全网;游戏《原神》中糅合了戏曲元素的“神女劈观”唱段甚至引起国内戏曲界各个剧种众多艺术家下场翻唱,在视频网站动辄百万播放量,成为时尚的校园文化……
随着“戏曲进校园”政策不断推进、深化以及国家对美育、戏曲教育越发重视,大中小学的学生与戏曲之缘也越结越深,他们不仅是“戏曲进校园”的受益者,有机会接触、认识戏曲,更自发成为传统戏曲的传承者、传播者甚至是研究者。
戏曲传承实现由“进校园”到“驻校园”
踢腿、开胯、耍棍……这些是北京市东城区革新里小学三年级学生乌达木六年来的日常,他从三岁半开始练京剧基本功,如今依然保持每周末七、八个小时的训练强度。
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第一小学金帆京剧团负责教师陈艳丽介绍,近些年学习戏曲的孩子越来越多了,京剧团从最初发愁“找寻学员”,到现在“择优录取”后仍有300余人,见证了京剧的走俏。“要以戏曲教育的方式来育人,而不是只作为一种才艺培养。”陈艳丽认为。
“我不会有学京剧挤占孩子学习其他科目时间的顾虑,京剧基本功也算是体育锻炼的一种,不但能让他强身健体,而且现在‘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孩子还变得更加自信、开朗,经常给同学们分享京剧的知识。”乌达木妈妈说。
“重视美育,为戏曲发展提供了机遇。因为美育的重要资源之一是传统文化,而戏曲是传统文化的瑰宝。”文艺评论家胡一峰指出。在今年4月教育部发布的《义务教育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2022年版)》中,戏剧(含戏曲)更是被重点关注的学科之一,明确将戏剧(含戏曲)列入义务教育五大艺术课程,戏曲实现由“进校园”变“驻校园”。
学校内,与美育、课后服务等关键词结合的戏曲元素越来越常见,融入教学体系中。“发挥戏曲的美育功能,要防止以戏曲演出和知识讲授代替美育,要把美育融入教育框架设计之中,让戏曲真正发挥滋养心灵、提升审美素养的作用。”胡一峰说。
“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悠扬的戏曲从教室传出,在北京市东城区革新里小学,每当中午,学校都会给孩子们播放京剧经典选段。为了让小学生充分体验京剧的趣味,学校还举办了“京剧节”,由语文老师进行京剧知识的科普,美术老师教大家自己动手画脸谱。
许多中小学纷纷聘请戏曲专业人士来教学,力求学生对戏曲不仅限于表面了解,更能走向专业化,培育戏曲人才。“戏曲进校园必须有专业人士放下身段,主动、积极地进校园,培育专业的戏曲人才。”北京师范大学艺术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全国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周星说。
“云上”青少年“票友”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互联网+戏曲”带来的大流量传播,吸引更多青少年积极参与。越来越多“互联网一代”是自己在网络上了解到戏曲而成为“曲友”“票友”的。“新媒体弥补了那些‘存留在博物馆’的艺术,比如戏曲等传播上的缺陷。年轻人和互联网的‘亲密’关系,使他们能更好地通过网络渠道接受传统艺术。”周星说。
在手机音频分享平台“喜马拉雅”上,京剧、豫剧、秦腔等名家选段,都有近3000万的播放量,这类手机音频软件保存了各派戏曲的珍贵录音资料,戴上耳机就能沉浸在戏曲名家的唱段中。“我经常在抖音、快手上看京剧,还会在喜马拉雅上听已经过世的李宗义的《大闹天宫》。”三年级的乌达木说。
抖音、快手、B站等视频平台上的戏曲“名场面”片段更是常突破百万播放量,而且视频平台往往会有意扶持传统戏曲类视频发展。今年初,B站播出了一场以戏曲为特色的元宵晚会《上元千灯会》。快手直播推出“今朝我登场”与“戏曲大师父”两个戏曲直播IP,让直播间的观众感受到戏曲魅力,单场直播看播量达152.8万,获得点赞188万次。
《2021中国艺术发展报告》总论篇中提出:“通过高雅艺术、高质量的文娱产品、健康向上的审美风尚占领网络阵地,培养对真善美的敏感力和鉴赏力。”“我经常在B站上看戏曲相关的视频。随着中国国力发展,戏曲近年来重新被重视起来,相关的视频不仅产量高,质量也高。”来自台湾的北京师范大学以雅昆曲社成员郑庭绎说。
数字化东风惠及传统戏曲,爱好者自发创建的“昆曲工尺谱数字化网站”,悉心还原传统工尺谱排版,不但为曲友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更为昆曲传播插上了翅膀。戏曲成为进入传统文化的一个很好入口
“生旦净末丑,手眼身法步,丝竹管弦鼓,唱念做打舞。”戏曲多演绎历史故事,讲述中华儿女的家国大义,《牡丹亭》《西厢记》等不乏清丽典雅、韵味悠长的戏词……可以说,戏曲融合了文学、音乐、舞蹈、美术、舞美、服饰、武术、杂技等多种艺术。“戏曲既体现传统文化的内在理念,也表现传统文化的外在符号,同时还通过历史故事的讲述、人物形象的塑造,表达出中国人为人处世的基本价值观念。戏曲是进入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宝库的一个很好的入口。”胡一峰认为,很多青少年戏迷,对戏曲的爱如同投石于传统文化之湖,泛起层层涟漪,引发他们对更广泛的传统文化的兴趣。
“看了大闹天宫这出戏之后,我就有兴趣看四大名著了。”乌达木说,爷爷奶奶为了帮他理解唱词,会给他讲很多历史小故事。他不但爱听,还会用在作文里。
大学校园中一些“曲友”“票友”,甚至将古典戏曲或传统文化作为未来的研究方向。“从文本的角度,很多古典戏曲剧本本身就是文学经典。当人们了解、寻找到戏曲和传统文化之间的精神联系时,他们自然会喜欢上传统文化。”周星说。
郑庭绎一开始喜欢日本的舞剧和能剧,感慨其精彩之余,他好奇中国传统文化中是否也有歌舞戏剧类的艺术,抱着这种想法,他找到了昆曲,并因为昆曲而对中国古代历史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促成他来北京学古代文学,并一路读到博士。“戏曲真是改变我人生的一个点,左右了我的很多选择,读研究生时我就选择继续研究古典戏曲。在读一些比较枯燥的戏曲文本时,因为知道这段文本在舞台上的表现是什么样子的,就感觉纸上的那些文字活起来了,有一种自己跟几百年前的人隔空对话的感觉。”北京师范大学以雅昆曲社成员曾子芮说。以雅昆曲社的另一成员徐畅也因对昆曲的热爱,选择研究中国古典戏曲,“周末参加曲社的活动,是一种‘充电’,我觉得自己研究的真是一个很美好的学科,戏曲艺术激励我在学术上继续钻研”。以雅昆曲社还有一些社员去日本、美国深造,继续研究中国传统戏曲的翻译等课题。
戏曲传承从校园走向世界
“鉴今证古,舞台小天地;继往开来,天地大舞台。”听戏、唱戏的青少年,有了文化自信,自发地在天地大舞台中做传统戏曲的传承、传播者,将传统戏曲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青少年学戏,对身边的家长、同龄人会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影响。陈艳丽表示,“金帆京剧团的孩子学京剧后,很多家长从无感到了解、再到喜欢戏曲,后来直接用孩子唱京剧的片段做手机来电铃声”。乌达木的妈妈说,孩子学京剧之后,自己为了陪他,走进剧场听戏的次数更多了。
“京剧团的孩子们,也许今后从事的学业和事业与戏曲无关,但每个学过京剧的孩子对传统文化的热爱、这种文化自信都是融入血液的,有学生去英国牛津大学、美国芝加哥大学等留学,还会给外国友人讲京剧。”陈艳丽说。
“戏曲艺术有其魅力,但它还是小众的,需要喜爱它的人们去投入、传播、推广。”周星认为。北京师范大学以雅昆曲社的两位老师——欧阳启名和许淑春,自曲社2008年成立以来,每周六风雨无阻、不计报酬前来教学。她们身上曲人的精神与风骨,影响了以雅昆曲社的每一位成员,要将“姹紫嫣红”送到更多人的耳边。社员们经常去中小学讲昆曲知识,“在四川支教时,西部地区的中学生很多都没有听说过昆曲,我就给大家放经典片段,讲有趣的桥段。”曾子芮说。
高校社团流动性大,但曲社毕业的学生很多选择继续在天南海北讲昆曲的故事,有人作为免费师范生回新疆教书,在课上给学生科普昆曲;有人远渡重洋深造,在耶鲁大学加入当地曲社,继续传播昆曲。
“我想昆曲应该在他们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体验过昆曲魅力的人,哪怕之后偶尔能想起来了一句曲词,我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以雅昆曲社成员陈耘之说。今年开始,以雅昆曲社推行“传帮带”计划,每位老社员带几个新成员,针对每个人学昆曲遇到的具体问题因材施教。已经工作的老社员周末依然愿意抽空教师弟师妹,只希望为昆曲艺术薪火相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