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这个词,见于南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一书。他在“神思”一节里,有这么一句话:“独造之匠,会意象而运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大致意思是 : 有独特思考,独特技能的艺术家,他们能揣摩意象美学意识,巧妙地运用他们的工具以及自身条件,从而制造出独特的美好的艺作品。
那么我们从上面的这句话,可以外延到京剧艺术的表演,可以具体到对京剧几位大师艺术的一种检验,不难发现,他们还真符合以上这简单的几句话所说的那种条件。
王瑶卿先生曾经对京剧的“四大名旦”有一“字”之评语,那就是 : 梅兰芳的像;程砚秋的唱;尚小云的棒;荀慧生的浪!
当然,王先生这句评语虽然具有点睛之效,但是其中也有玩味之意!特别是对荀慧生先生的评价。当然,他对荀先生这个“浪”字的评价,并不是现在普遍意义说的“浪荡”的那个“浪”,而是“浪漫”的“浪”,但是其中有没有“浪荡”的成分呢?其实是有的。
在旧社会,舞台上艺人塑造的人物,也是多种多样的。如果演《翠屏山》的潘巧云,《战宛城》里的邹氏,《坐楼杀惜》里的阎惜娇,《挑帘裁衣》里的潘金莲,这些古时候,作风上不很检点的女性,如果不演的浪荡一点,那么这个人物内在性格也体现不出来,戏也绝对不会精彩!所以这个“浪”字包含的意义很广,不只是浪漫的浪,确实也含有浪荡的浪这个意思,这其中得根据不同人物性格进行不同的塑造。
那么我们说完荀先生以后再说梅先生。梅先生就直截了当的就是一个“像”字,他这个“像”包括了过去对青衣这一行当,唱念做舞、表演身法、扮相做派的统称。有人说:可以讲,梅先生个人条件非常优秀,他符合了观众对旦角的所有要求,是一个很好的典范 。京剧是舞台艺术,也是造型艺术,那么在舞台上的形象作派,甚至眼神,口型身法对唱的把控,这一切的一切,都体现在这个艺人巧妙的选择方法,技术,妙用一切,最终是完成于对艺术形象的成功塑造。
那么程先生呢?他虽然是以唱著名,但是他的唱和他对古代妇女的理解也是紧密相关的。因此他也符合上面“意象”对艺人的那种要求。
说了这些枯燥的理论以后,我们再说说现在的演员,是如何破坏“意象”对演员的要求的。比如,说梅先生的艺术很全面是整体之美,那么今天的一些艺人他们在台上演绎的方方面面,就没有达到或者说是在破坏这种“意象”之美。比如说李世济演的《荒山泪》“夜纺”一折,剧情的要求是张慧珠思念丈夫,她的心情是忐忑的、忧郁的、思念的、担心的,而我们大名角李世济老师,上来以后,眼睛珠子咕噜噜乱转,继而面目含春,喜笑颜开!整段的大慢板,全部都在笑嘻嘻的,欢乐的。亢奋的情绪里,欢快地歌唱者,舞蹈着!
“逃山”一折,本来恁就没有多少基本功,还非要在程派繁难的水袖上大做特做,结果水袖抖得就像手里拿着两个面口袋,胡乱挥舞,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美感全无!
这不是塑造那个人物,也没有成功的表现出“意象”之美,而是在破坏整体的艺术形象。那么还有些演员,脸上的表情,呲牙咧嘴,歪嘴斜眼,(我这里说的是青衣,而不是小丑)唱的时候也是不顾声腔的和谐美,尖声厉气,怪腔怪调,那么从哪点来讲,他们这都不是“意像”美,而是一种失败的,破坏“意象”影响“造像”的一种行为。
很多的时候,舞台上的艺术形象是把生活中的丑变成美,而不是把美变成丑。比如说装疯酒醉这些在现实生活中比较丑陋的行为,在戏台上会升华为美的桥段。而现在的一些艺人,他们顶着粉丝们给他们的那些光耀头衔,却把舞台上本来是很美的一些东西制造成为很丑的一些形象,这些都表现在他们舞台表演演唱的方方面面。例如他们不恰当的面部表情,不恰当的身法,怪异的演唱,为了追求廉价掌声的吼高音拉长声等等,这些行为都是在用很糟糕的造像破坏“意象”美。
翁偶虹先生在他的书中写过,他说梅先生演绎的一些古典剧,其对“意象”美的把控,那真是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例如他的一些古典神话剧的出场,即美轮美奂又大气高贵!
比如说他演《上元夫人》,十六个仙童玉女,手擒着羽扇宫灯旗帜,营造出了富贵神仙的场面气氛,在缓慢的锣鼓弦乐声中,梅先生缓缓地登上了舞台,他高举云帚,端庄而轻盈地舞动着,身形款款一步一步地走向舞台的正中。那种超然出尘的美,真是无法形容!试问今天的艺人演员哪一个能做到?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身段,就是在这平和之中营造出了仙人的气势,这才是从“意象”而“造像”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