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贵妃》在审美接受度上,显然已经超出了对传统京剧演绎方式的认知范畴。其用意就是对传统的演绎方式加以区别,对当下识别京剧的演剧观念加以调整。但是,这次创排的《大唐贵妃》,对原作《太真外传》态度非常谨慎,作了一些增删,在突出杨贵妃和唐明皇爱情主线的同时,加强了对“安史之乱”的历史背景的着墨,增强了武戏的戏份,使全剧更具可看性;梅兰芳《太真外传》中的“翠盘舞”,这回也由黄豆豆重新编舞后再现;音乐方面还引入了昆腔,更好地诠释这出具有传奇剧色彩、兼容史诗剧气质的历史悲剧。
唐玄宗是开元之治的开创者,又是安史之乱的责任者。在家国动荡背景下,唐玄宗和杨玉环相逢了,合演了一曲荡气回肠的爱恋悲歌。这里,借用一句今天的时髦话,他们的爱情是有思想基础的。在皇家的教坊里,唐天子是鼓王,掌总纲。杨贵妃擅音律,善歌舞。艺术上的志同道合,构筑成两人的感情基础。天子和妃子,身份的高低,没有影响爱情的升温。贵妃诞辰,欢宴骊宫,翠盘艳舞,赢得君王擂鼓助兴,两人更加浓情意蜜。
第三场《梨园》,着重描写李、杨之间共通音律曲韵的艺术天赋,奠定二人感情的呼应和生命意义的不可或缺。“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这种互为知音的关系本质构成他们情感支撑的核心。这也使得李、杨之间的爱情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男女关系的定位,以及宫廷、皇位、伦理道德的层面评说。这种互为知音的关系,也让《长恨歌》这段传诵千百年的佳话,益增了延绵不绝的人文含义。
编剧在塑造杨贵妃形象时在叙说长生殿的盟誓和马嵬坡的难分难舍,回避了杨玉怀原为皇子之妻的身世,也摒弃了与安禄山暧昧的关系,突出了她的纯洁、无辜和对爱情的忠贞。对唐明皇的塑造,则重点刻画了人物性格上的复杂性。唐明皇曾喜新厌旧,但一旦离开了杨贵妃,他的日子大不好过,见人生恨,对景伤怀。安安禄山叛变,陈元礼清君侧,杀了杨国忠,御林军又包围了馆驿,扬言“不杀杨贵妃决不护驾”,在六军不发的重压下,杨贵妃主动请死,戏剧冲突达到高峰。杨贵妃唱道:“但愿得梨树之下身安葬,到天上我也要献舞恩皇。”在她步步走向梨花深处赴死的时候,人物的脱俗超越伴随着梨花意境,将原本悲伤凄惨的挽歌升华成为生命与情感的无疆大爱。经过导演的精心设计,在“马嵬坡”这场戏里,杨贵妃和唐明皇有一段动人的对唱,开启了梅派艺术崭新的境界。唐明皇唱:“一见白陵七尺茫,难道说顷刻间天各一方?李隆基妄为男子汉,堂堂天子,不如平头百姓郎。”杨玉怀接着唱:“这白陵权当是万岁御赏,马嵬坡便是我长眠之乡。纵然是凄风苦雨伴落寞,待君王回銮日赐我檀香。人生自古谁无死,只可叹与三郎,相见恨晚,知音难觅。今日里,我与你有难同当。”字字血,声声泪,唱得荡气回肠,动人肺腑。
京剧是一门唯美的艺术。史依弘一人塑造杨贵妃到底,不但行腔做唸都酷似年轻时的梅兰芳,同时亦凸显了史依弘个人的艺术风格,展现其多才多艺。她的扮相雍容华贵,她的音色优美醇厚,行腔典雅大气。身材好,体态美,腰腿功夫扎实,是一位文武兼备的全才演员。她的演唱中既有现代声乐概念,又具古典审美情趣,极具西方歌剧中优秀戏剧女高音的特色。她那芙蓉出浴的娇羞,那婀娜曼妙的身姿,她的多情、细腻、悔恨、痛苦、凄美,感情充沛而丰富,眼神永远清亮而有力,无一不深深地打动了剧场里的观众。你在如果没有机会看梅兰芳的戏,如今看史依弘的演唱,那也足够领略梅派艺术的七、八分了。
李军饰演唐明皇,扮相俊逸,雍容儒雅。他和史依弘的搭档,可谓是《大唐贵妃》里的双飞翼。李军的表演细致流畅,演唱感情饱满。他的唱腔在全面继承杨派老生的基础上,又在钻研其它流派的特点,嗓音清亮圆润,韵味醇厚。
新版《大唐贵妃》的舞蹈将是一大亮点。著名舞蹈家黄豆豆为该剧的编舞,重新设计了“翠盘舞”,并为群舞演员设计了不同民族特色的舞蹈,与杨玉环一起翩然起舞,凸现满台生辉的盛唐气象。
新版《大唐贵妃》移步不换形,今朝更好看。《大唐贵妃》简而精、情更浓。它既是京剧梅派艺术的出色传承,也是梅派艺术的出新之作。《大唐贵妃》开启了一个梅派艺术现代意义崭新的境界,它成为上海京剧院的新的保留剧目。
《大唐贵妃》,将成为上海文化艺术一张靓丽的名片。它是高雅的,也是普及的。《大唐贵妃》带领观众进入一个美轮美奂的艺术世界。观众进去后发现,古典的梅派京剧原来是这样好听,也这样好看。老戏迷爱看,青年观众也喜欢看。如今,上海大剧院中拥有越来越多的黑发观众,证明了其艺术生命力的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