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初,中国京剧舞台推陈出新,创排了一出脍炙人口的大武戏《雁荡山》。这出戏原创排于东北沈阳京剧院,由徐菊华挑梁首演孟海公。以后,以高盛麟为首的武汉京剧团演出《雁荡山》阵容更是中国菊坛首屈一指!实堪记志梨园史册。
高盛麟 挑华车 饰高宠
大幕开启,由朱宝康之贺天龙领贺兵过场败下;紧接着【急急风】是高盛麟之孟海公率孟兵追上,只见八位孟兵"二龙出水"至台口一对一对双翻,满场已似开锅揭了盖一般喝起彩来,台下叫好声伴着【四击头】引出高盛麟至"九龙口"亮住,台下的叫好声真似炸炮开花一般,震人心魄!
定睛一看,好家伙!在高盛麟两边箭步按刀的孟兵,竟是闻名南北的大牌武生郭玉昆、贺玉钦、倪海天、崔生泉·.....几位独挡一面的武生好角儿,屈尊扮八个武行,这般众星捧明月的阵容,环顾海内只此武汉高盛麟一家!剧中头场"探山"之孟海公走边、追过场马趟子、压马、见贺天龙大战、五梅花、八股荡、大枪下场花均是整套由《挑华车》搬过来。
这正是当代公认的首席杨派长靠大武生高盛麟之拿手好戏。戏中所露的玩艺在高氏演出如同囊中取物、手到擒来。
尤其高氏背上的靠旗、脚下的步数堪称快而不乱、稳而不拖,干净、漂亮、边式、大气;高氏上台贵在气息内敛、外松内紧、收放有致、游刃有余。
对手贺天龙乃南方享名的武净朱宝康,50年代初随高氏由沪赴汉,一直傍着高氏享誉南北。朱的《雁荡山》贺天龙完全是《挑华车》金兀术翻版,自然为高氏垫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绿叶配红花,美不胜收!戏中第二场"偷营"之哑边、摸黑夜战,来自老戏《四杰村》的路数。耍那套精彩的"空手夺单刀"的是赫赫有名的南派武生名宿郭玉昆。人称"出手大王"的郭氏,乃南方自张翼鹏之后最好的武生全材。
郭氏以其出手、把子功夫精妙傲视同行;一把单刀在他手上脚下、前身后背任意地抛、扔、勾、绕,仿佛是身上附加的肢体,而有磁铁那般稳妥,令人叹为观止。
短短几分钟的一套"夺刀"打到中途,台下已禁不住满堂叫起好来,直至郭氏的专职下串、人称"大哑巴"的聋哑人朱亚铃高起一个"肘棒子"硬抢背,身子在空中翻过肩背的一刹间,郭氏手中的单刀紧贴其腰背砍下去,"叭"的一声,又准、又响、又脆、醒人心脾!
台下满堂叫好喝彩声中,亦有在行的戏迷赞叹:您瞧郭玉昆的下手"大哑巴"傍的太严实啦!哪儿找去?就冲张世恩(久傍麒麟童的首席鼓师)手下的这堂场面也得叫好!这"干牌子"打得多够劲呀!全在家伙点子上!
戏中第三场"水战"之翻船荡子、九毛、小排头是套自《金山寺·水斗》及《花蝴蝶·水擒》。
有一个由武丑应工从三张高台"云里翻"下水的号兵,是正当壮年的杨正义。他在水中上下翻腾将近10分钟,其下身轻飘、小筋斗应有尽有,令台下叫好之声不断,一浪高过一浪。
杨正义乃江南武丑世家之后,幼秉家传,坐科于40年代上海戏剧学校正字辈,练就一身好筋斗,身手极佳。50年代末与武汉优秀旦角王婉华合作《三盗芭蕉扇》,戏中有孙悟空由铁扇公主肚内翻出情节,杨氏首创了跺子前扑两个转"前空翻两周720度",开全国筋斗之先例。
杨正义于1962年春随高盛麟北上晋京,与张君秋"走马换将",在高氏《古城会》《走麦城》中以马童令北方同行刮目相看。在京期间由高氏引荐,身列武丑名宿叶盛章先生门墙,身价大涨。
戏中末尾一场"攻城"完全是《三本铁公鸡》的翻版。《三本铁公鸡》自50年代起被列为禁戏。由著名勇猛武生贺玉钦与硬里子二路武生陈少峰打的那套"胜牌枪"令台下重温旧梦,仿佛当年上海天蟾舞台八大武生同台竞技之"四演《三本铁公鸡》"。
贺玉钦乃北京"德和金玉"之武生翘楚,以《界牌关》《金钱豹》《伐子都》《战冀州》《花蝴蝶》《白水滩》《小行者力跳十二堑》享誉南北,其功夫过硬磁实,台风勇猛卖力,乃李少春之后又一位"北派路数、南派风格"的代表。
"胜牌枪"末尾贺氏连削对手陈少峰三刀跺头接硬抢背,贺氏手里兵刃来得冲、狠、疾,令台下观者咋舌。雄风不减当年与名武丑郭金光扬威上海滩。
名武生倪海天、崔生泉等皆在"群荡子"中各以一套单对把子,展特别精彩之竞技。
最后全体孟兵筋斗过城,只见平生挑梁的大武生,一个个双手按地翻出久藏未露的大筋斗翻墙而过,令台前幕后的同行、戏迷大开眼界,直呼过瘾,堪称空前绝后!
当年武生行能有高盛麟这般号召力、享此殊荣者,亦可谓绝无有!
白驹过隙,40年弹指一挥间。遥想当年咤叱武汉菊坛的高盛麟、贺玉钦、朱宝康、张世恩、"大哑巴"......先后过世;而今硕果仅存的郭玉昆、倪海天、杨正义、陈少峰......均已英雄暮年,冷落汉皋;若问当年威震海内之武汉京剧团?亦如同泥牛入海......每当笔者思想往事,禁不住遥望中原武汉,问一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仅撰此文追踪往日胜绩,排解胸中块垒。
注:本文原载于《戏剧电影报•梨园周刊》,作者杨明,原题为:大武生全梁上霸,《雁荡山》阵容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