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晚,山东省京剧院现代京剧《奇袭白虎团》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的演出,赢得满堂彩。值得台下观众拍手称赞的原因,除了剧目本身跌宕起伏的剧情、文武兼备的气韵,还有台上一位主演的敬业精神。他就是孙卫安。
当晚,《奇袭白虎团》进行至第六场“插入敌后”时,剧中主角“严伟才”扮演者孙卫安,从2.3米的高台做下高动作时,意外摔伤手臂。后经医生诊断,为左桡骨头多发骨质断裂。摔伤那一刻,孙卫安从舞台地面爬起,忍住剧痛捂住左臂。场边工作人员及灯光师根据经验推断演员已经受伤,决定按照应急预案熄灭舞台灯,拉上幕布,提前结束第六场。舞台灯熄灭的一瞬间,全场观众惊诧地发现,“严伟才”没有退场的意思,而是继续坚持着表演。场边工作人员心领神会,刚刚熄灭的舞台灯重新亮起,伸开两米的幕布再次打开,“严伟才”以尽可能标准的动作,完成了第六场剩下的10分钟演出。
而在第六场演出结束,孙卫安下场对舞台监督说的第一句话是,“B组演员化好装没有?如果没化好,我能再坚持演一场。”
排练厅的“牛仔男”
孙卫安1979年出生于山东省潍坊市,1992年至1998年在山东省戏曲学校(现山东艺术学院戏曲学院前身)学习京剧表演,毕业后进入青岛市京剧院,2009年考入山东省京剧院。
小时候,孙卫安对京剧没有特别的兴趣。唯一能跟京剧搭上边的,就是自己喜欢在屋前的草地上拿大顶,小伙伴互相比着谁拿大顶拿得直。后来,在京剧戏迷父亲的鼓励下,孙卫安正式开始学习京剧表演。由此,他和京剧、和《奇袭白虎团》结下不解之缘。2009年进入山东省京剧院不久,院内时隔多年决定复排整场《奇袭白虎团》,作为能文能武的老生演员,30岁的孙卫安被选定为主角“严伟才”的扮演者。10年之后,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之际,山东省京剧院又一次以全新的理念复排整场《奇袭白虎团》,孙卫安又挑起大梁,在舞台上扮演英雄、学习英雄。
《奇袭白虎团》是全国戏曲领域的一部标杆作品,复排难度极大。至今,国内能复排整场剧目的文艺院团少之又少,主要原因就是缺少一位能唱又能打的“严伟才”。
2019年,山东省京剧院再次复排《奇袭白虎团》时,孙卫安面临极大压力。“年龄不饶人。演员上了岁数,骨骼不可避免会变形,做武戏动作十分吃力。”他说,更加困扰自己的,是浑身的伤病。
软组织损伤导致脚掌内侧突出,训练时需要在鞋里垫上厚厚的泡沫鞋垫;左脚跟腱断裂两次,右脚小拇指骨折,左脚大拇指有老伤;颈椎的老伤时时发作,还曾因为练功磕掉两颗牙,弄得满脸血……
受伤对于文武老生演员而言,是常有的事。孙卫安说:“这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最近几年,为复排《奇袭白虎团》,孙卫安更是铆足了劲儿,尽全力将剧目展现得更加精彩,将每一个细节和动作演出味道。
台上的演出服十分宝贵,平时排练因为出汗太多不能穿。为尽可能接近台上的环境,《奇袭白虎团》日常排练时,孙卫安自己找了一套厚重的牛仔服穿上,并寻觅到一件布制斗篷,增加负重。
剧场的“完美主义者”
4月5日白天,孙卫安在宾馆睡了大半天。这是他的习惯,每一次《奇袭白虎团》演出前,会连续几天“自己待着”。当天下午5点,他准时来到梅兰芳大剧院后台化装。
前半场的演出十分顺利,孙卫安感觉自己的唱段、武戏演得都理想,台下观众叫好声不断,掌声很热烈。“我形容自己有强迫症,完美之后想更加完美,可能导致后边用力用大了。”他说,台上演员的表演,跟台下观众有直接关系。观众叫好声多了,给了信心,演员会更加兴奋。
第六场“插入敌后”,按照剧情,孙卫安要做一个“云里前扑”的动作,难度极大,是整场演出最具看点的一个情节。落地的一瞬间,孙卫安左肘和头部着地,他清晰地听到“咔嚓”一声,意识到左臂可能摔伤。
“当时没想到是骨折这么严重,只是知道自己动作没做好,因此站起来转一圈想回去重新做一遍。走了两步一抬胳膊,发现动不了了。”孙卫安说,没办法,自己只能继续演下边的情节。那一刻,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一方面想着台下一层二层三层坐满了观众,坚决不能“演砸”;另一方面,因为左臂无法动弹,而很多动作又得需要左臂,只能忍痛抬起,将动作尽量做得完美。
演出结束来到医院,孙卫安在等片子的间隙,让同事帮忙找来当晚的录像片段。前前后后看了多遍,他不无遗憾地跟同事说:“刚才为了避开用左手,有些动作都改变了,内行观众肯定能看出来。”
从舞台下来去医院的路上,孙卫安说自己一路很懊恼,不是担心胳膊,而是没演好,担心对不起观众,给院里丢人。“我从小就翻跟头,在戏校又学了6年,毕业后也一直练。我知道腾空落地,讲究的是一种感觉,是通过无数次练习才能完成的。受伤没事,让观众失望就不行。”
过去3年多时间,山东省京剧院8次进京演出《奇袭白虎团》,每一次都能收获首都观众的热烈掌声。这背后,就是因为有孙卫安为代表的“完美主义者”在默默付出。
家里的“暖心成员”
孙卫安的爱人也是山东省京剧院的演员,但这次没跟团到北京演出。梅兰芳大剧院演出受伤的事,孙卫安没有告诉爱人。“她如果在这,什么都好说。她在家看不见,你告诉她,只能让她更着急。”孙卫安说,每次演《奇袭白虎团》,最提心吊胆的不是自己,而是爱人。
同样担心孙卫安的,还有他的父母。从进入戏曲学校到毕业工作,再到后来能在舞台挑大梁,孙卫安在练功时受过很多伤,从来不告诉父母。他说:“很多圈内同行,也是两位老人的朋友。不告诉他们,他们也会知道消息,但是从来不追问我,怕给我压力。这大概就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默契吧。”
山东省京剧院复排《奇袭白虎团》,成就了孙卫安等一批院内的中青年演员。从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成立“名家工作室”,到老一辈艺术家的悉心指导,再到院内班子的周全保障和科学谋划,山东省京剧院近年来的人才队伍建设体系不断健全完善,人才梯队日趋合理。
“演戏先做人,观众是排在首位的评委,演员的成绩都是踩着前辈肩膀得来的,这是我在山东省京剧院感触最深的理念。”孙卫安说,近几年,山东省委省政府对文艺事业高度重视,他作为一线的演员,有切身的感受。无论是文艺人才培训,还是搭建交流展演的舞台,文化和旅游部门对戏曲演员、对文艺事业的关注程度,在多年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我很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能一直在文艺战线工作,迎来了戏曲发展的黄金期。”孙卫安回忆,自己刚毕业参加工作那会儿,也曾计划着放弃专业“下海挣大钱”。“当时幸亏没改行,不然今天也不会站在首都的舞台上。当年成千上万的英烈在战场顶着枪林弹雨战斗,我们演员生活在新时代,舞台上吃点苦算什么。”
4月6日凌晨一点多,从医院做完初步检查的孙卫安,站在医院的门口向外看,又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是2009年,他参加山东省京剧院的录用考试。他清楚记得,演员自选剧目表演环节,他演出的,就是《奇袭白虎团》的第六场“插入敌后”。
(山东省京剧院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