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京剧院新编现代京剧《石评梅》登上北京大学百年讲堂的舞台,收获的不仅是大学生们的掌声,更可贵的是,收获了一种来自青年人所给予的信心:不是大学生在拒绝京剧,而是他们很少接触到能够打动他们的京剧。一旦当京剧开始主动地走近这些青年人,去反映他们的生态,去展现他们的思想,去理解他们的审美,去表达他们的情感,京剧就会有“青年缘儿”。
《石评梅》讲述的就是一个关于青年人的故事,虽然它的题材是革命题材,表现的是石评梅和高君宇等一辈青年人反侵略、反封建、反压迫的革命精神,但是该剧把这种宏大的叙事与两个人的爱情与生活结合在一起。如果说,两个人对旧势力的斗争是理想是事业,那么在实现理想和拼搏事业的过程中,没有丢掉个人的情感与生活,反而在这个过程中,净化和升华了青年男女的爱情。实际上,他们所追求的爱情和他们所追求的事业本来就是并行不悖的,是相互促进的。
尽管舞台上下是两个时代,跨越百年,但是两个时代青年人对于事业、理想与爱情的认知,通过这出京剧可以达到一种“跨时空”的交流。青年人对于这出戏会有一种基于自己事业观、爱情观和理想观层面的思考,这种思考本身也是观众与创作者之间的一种隔空交流。
一部艺术作品所给予观众的,绝对不是单向的输出——事实上这种输出也不会达到良好的审美接受效果,而恰恰就是这种由己度人的、具有选择性的思考:哪些是符合我们当下生活的,可以为我们今天的生活所提供帮助或者借鉴的;哪些是不符合我们当下生活的,但却为当下的人所理解的……艺术作品对于观众唯有如此,才能够达到由审美到教育的客观效果。
从艺术呈现上来看,《石评梅》同样具有吸引青年人的基础。
这些年京剧艺术的发展中一直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好,那就是既尊重传统艺术的艺术规律和艺术形式,又能够反映现代生活,体现时代精神。简单地说,“传统”能够具有“现代性”吗?不管是老一辈京剧艺术家严肃但又悲情的努力探索,还是现代艺术家或者潮流客的解构和重构,终究得到的结果就是一些人对京剧和京剧剧目在认识上存在“重传统轻现代”的误区。
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恐怕就是只看到了艺术外在的表现形式,例如程式动作、流派唱腔、一桌二椅,等等,但是忽视了这些形式所传达的艺术精神和艺术哲学,例如京剧艺术所体现的时空观、虚实观、写意性等等。而这些听上去似乎很形而上的东西,恰恰可以和现代艺术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抽离出形式,仅就艺术精神的本质而言,是可以为青年人所接受的。
《石评梅》作为新编现代京剧,其呈现上恰恰没有违背这些传统的艺术精神。例如舞台布局上,一个红色的梅花大幕布,很容易让人想到旧京剧舞台上的守旧,但是在装饰性之外,它又与叙事相结合,具有指示性和象征性。同时,在时空上,导演充分利用了它半透明的材质,既分出了前后台,又分出了叙事时空。
又例如该剧中经常用的平板架子,其实就沿袭了“一桌二椅”的精神。一张桌子可以是山,可以是楼阁,可以是悬崖……而剧中的这个架子,可以是演讲台,可以是大街马路……它到底是什么,是通过剧情的演进和演员的表演来告诉观众的。又例如石评梅在思念和祭奠高君宇时,高君宇出现在舞台上,这种“虚实”观与《乌盆记》里的“虚实”观,又有什么相违背的呢?
事实上,如果我们用现代艺术和现代审美的角度去看待这些安排和设计,就会发现它们与现代审美理念也不违和。尽管不能说这出戏完全解决了“传统”在审美上的现代性问题,但是它确实进行了有益的尝试,并且这种尝试在演出现场得到了青年人的认可。
也许有人认为这些大学生大都是“棒槌”,不懂京剧的程式、唱腔甚至流派特点,但是这些大学生是具有文化素养的,他们或许在接触京剧上是刚入玄境,但是他们接触或者喜爱的其他艺术门类不在少数,他们是具有较高审美能力的人,他们可以把审美从感性抒发上升到理性思考。这样即便他们对京剧传统的认识不多,但对传统京剧,会通过这样一出现代戏有一种更为“亲近”的理解。
当然,《石评梅》在北大受到欢迎,除了剧目本身因素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环境因素。观众是需要培养的,青年人能够愿意去剧场看京剧,这与北京京剧院和北京大学在校园推广和普及京剧艺术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令人感到有意思的是,就在《石评梅》上演的当天,百年讲堂外还张贴着北京京剧院传统戏的演出海报。据了解,为弘扬民族优秀舞台艺术,北京大学百年讲堂与北京京剧院携手,有计划地在校园推广京剧艺术。其中,北京京剧“唱响之旅”“传承之旅”大型巡演活动在2011年、2012年连续两年从讲堂启航,汇聚当红头牌名角,上演经典大戏,全方位呈现国粹艺术所独具的魅力神韵。
不管是传统剧目还是新编剧目,在北京大学的校园里都有一席之地,这也使得这些大学生以及校园里的青年人能够更广泛地接触京剧,对其有全面的认识和甄别,从而对“传统”与“创新”也有一个系统的认识。
视野,终究需要新生力量来拓宽,无论是艺术、艺术家,还是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