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与一座城的往事——写在梅兰芳首次莅沪演出110周年之际
上图:1913年首次赴沪演出时,梅兰芳与冯耿光(前右)、舒石父(前左)、李释戡合影
右图:1913年梅兰芳首次莅沪演出留影
下图:梅兰芳1913年《穆柯寨》剧照与晚年剧照对比,岁月痕迹之外,更可见艺术的化境
一九四三年一月十六日,梅兰芳收徒言慧珠,在马斯南路梅宅与福芝芳、梅葆玖、梅葆玥合影
在京剧大师梅兰芳的人生轨迹中,1913年首次赴沪演出,被他本人视作“一个重要的关键”。这一期演出,开启了他与上海近半个世纪的情缘,对于京剧行业的发展,更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2023年,距离他首次莅沪演出已经整整110年,历尽一个多世纪的岁月消磨,梅兰芳与梅派艺术,还有他在上海的诸多旧事,就像梅派戏中的经典角色洛神一样,缥缈于云水之间,若隐若现,似也未曾走远。
初来
正如张伯驹先生所说,京剧的发展,从徽班进京到后三鼎甲汪、谭、孙,是一个鼎盛时期,杨小楼、余叔岩、梅兰芳并称三大贤,是又一个鼎盛时期。从这个角度上看,1913年梅兰芳首次赴沪演出,实际上正处于京剧在20世纪第一个新老交替的关键点上。
在《舞台生活四十年》一书中,梅兰芳对第一次到上海演出做了十分详细的回忆,近年面世的各种史料,也从各个角度提供了印证与补充。这一年他主要搭田际云的玉成班,在前门鲜鱼口东口的天乐园。目前能见到连日的演出广告达两个多月,同台演员有王蕙芳、路三宝、孟小如、贾洪林、谢宝云等,戏码的位置多在倒二倒三,剧目以青衣传统戏为主,如《桑园会》《汾河湾》《五花洞》《女起解》《虹霓关》等,为老生孟小如配演《桑园寄子》《朱砂痣》,特别他与王蕙芳合作的《樊江关》极受欢迎,时常演出。
就在赴沪前夕,据北京《群强报》记载,10月16日,梅兰芳一天之内在陆建章堂会、天乐园、德泉园分别唱了三出《樊江关》,第一场是陆建章堂会,下午四五点钟唱完,天乐园的观众正闹着“起堂”,戏园频频催促,他不及卸妆,坐着冯幼伟的马车即刻赶到天乐园,唱到六点一刻散戏。第三场在德泉园,唱到晚上十点散戏。10月23日,段芝贵举办堂会,他得与谭鑫培合作《汾河湾》,这场戏很著名,66岁的伶界大王与19岁的剧坛新锐合作旗鼓相当的对手戏,颇受瞩目,也正是此次合作,传闻谭鑫培在台上“阴人”,两人闹窑的身段有点“撞”,《舞台生活四十年》还专门辟谣此事。从这些演出记录和时人报道来看,只有19岁的梅兰芳,虽远没达到后来的地位,已是崭露头角。
当时的京剧市场,基本已形成名角挑班的制度,中心行当是老生,上海丹桂第一台的经理许少卿来北京约角,头牌演员约汪派老生王凤卿,梅兰芳作为配演的二牌旦角。王凤卿的包银3200元,对梅的包银,许少卿最初只给1400元,因王凤卿强烈建议才涨到1800元。那时王凤卿并不演出于玉成班,两人之前只在双庆班中有过合作,两个人的长期合作,实际是从1915年双庆社时期开始,此后一直合作到1932年。至于许少卿为什么要约梅兰芳,选取王、梅组合,这个原因反倒一直语焉不详,是王凤卿的推荐?抑或与冯耿光(幼伟)、李释戡等人的运作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1913年10月29日,梅兰芳乘坐火车由津浦铁路转沪宁线到达上海,有记载他在南京换车时去拜访过张勋。到达上海后,报上说他是先住湖北路九江路的孟渊旅社,后迁到平安里45号许少卿家中,梅的自述是从火车站直接由人接到许宅。10月31日,王凤卿与梅兰芳应邀出演杨荫孙婚礼堂会,在张园演出《武家坡》,包银450元。11月4日,正式在丹桂第一台演出,大轴王《朱砂痣》,倒二梅《彩楼配》,卖座1800元,第二天大轴王《取成都》,倒二梅《玉堂春》,卖座1900元,第三天大轴王、梅合演《武家坡》,卖座1700元。只从俩人的包银价目衡量,即可知这三天的收益如何了。
首秀
梅兰芳这一次在丹桂第一台演出的剧目,与他天乐园的日常演出大致相同,青衣传统戏为主,《头二本虹霓关》演出四次,与王凤卿的《汾河湾》演出四次,其余《玉堂春》《女起解》《武家坡》《美人计》的演出次数亦较多,都是三次。他自己曾说,“一出戏的是否受观众欢迎,只要看它在每期演出的次数,就可以知道了”。像《四郎探母》这出生旦合作的经典剧目,只在11月15日贴过一回。时人记载,当天王凤卿从“坐宫”到“盗令”,台下反响平平,一个彩声没得到,因为头两场用的是梅兰芳的琴师茹莱卿,按着旦角调门来,以汪派著称的王凤卿难展其长,压得慌,到“见弟”“见娘”用自己的琴师田宝林,效果才好起来,这或许是《探母》只演一次的缘故。类似的情况,11月18日王凤卿演《二进宫》,本由梅兰芳配李艳妃,也是因为调门不合,改用了旦角小喜禄。
首日演出《朱砂痣》与《彩楼配》大获成功之后,园主许少卿极为满意,王凤卿借机提出来让梅兰芳唱一天大轴压台。之后梅兰芳的友人及智囊冯耿光、李释戡等人来到上海,出谋划策,最终选定表演以念白为主的《穆柯寨·穆天王》作为大轴剧目,由茹莱卿说戏,在11月16日贴出,前面倒二王凤卿演《战樊城·长亭会》。演出效果极好,这出戏前后演了五次,成为梅兰芳首次莅沪演出最多的剧目。
选取《穆柯寨》,虽有讨巧之处,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挑战。梅兰芳惯于演出唱工为主的青衣戏,对扎靠、以表演和念白为主的角色不甚擅长。但这类戏表演活泼、手段丰富,更能吸引观众。果然,《穆柯寨》一演便大获成功,让梅兰芳开始体会,如何在舞台上综合运用唱念做打各种技法,把祖父梅巧玲、前辈余紫云、时小福、王瑶卿等人融青衣、花旦、刀马为一体的手段继承下来。这出戏他直到晚年还时常演出。最末一场,穆桂英把未曾谋面的公爹杨六郎挑下马来,说“嘟!你家元帅,派将不派有能耐的前来,单派你这酒囊饭袋的前来,今儿个被你姑奶奶打下马来,好好地叫我一声大姑,我就饶了你!”,一口爽脆的京白,把娇憨、傲气表现得极其生动,及至杨宗保告诉她“休得莽撞,乃是父帅到了”,穆桂英“秒怂”,只一句念白“哎哟我的老爷子,您早怎么不说实话呀”,几乎把前情都交代清楚了,在娇羞中急急下场。如今能听到的实况录音,已是他60岁之后的作品,可那种清爽与青春感,完全让人忘记他的年龄。由此也能想到,19岁的梅兰芳在上海首演这出戏,又当是何等的迷人。
这一期演出直到12月18日,整体效果之好恐怕是有些出乎许少卿意料的,最后一天的临别戏是《汾河湾》,丹桂第一台还给观众印赠王凤卿与梅兰芳这出戏的剧照。回到北京,梅兰芳在天乐园玉成班继续演出,《穆柯寨·穆天王》成为他新增的拿手戏,像他与王蕙芳合演《樊江关》一样时常贴出,很受欢迎。在这日复一日的演出中,梅兰芳逐渐迎来属于他的时代。他一生的荣光,自19岁在上海的第一场单挑大轴《穆柯寨》始,到67岁最后一场戏《穆桂英挂帅》收官,仿佛是一种机缘。十年
首次赴沪演出的成功,不仅让梅兰芳在收入与地位上都有提升,更让他获得充分的自信与动力,此后连续两年,他与王凤卿又在许少卿的邀请下来上海演出。到1916年第三次来上海,10月6日第一天的戏还是倒二《彩楼配》,大轴《朱砂痣》。可从第二天开始,唱大轴的便是梅兰芳了,从此再没变过。不仅如此,他还第一次带着自己新创不久的红楼戏《千金一笑》《黛玉葬花》、古装戏《嫦娥奔月》、时装戏《一缕麻》《邓霞姑》给沪上观众,着实引起很大轰动,《黛玉葬花》《嫦娥奔月》此期前后各演七次。这种变革,与民国初期求变求新的社会风向很有关系,给京剧的表演、剧本、容装等各个方面,带来的变化是有些颠覆性的。旦行挑班、排演个人本戏的时风渐次兴起,观众耳目一新,市场大获收益,梅兰芳由此获得新一代伶界大王的地位。但他晚年也常反省,当初那些时装戏、古装戏、红楼戏有不少艺术上的缺陷,大部分作品他中年之后就不再上演了。
20世纪20年代,事实上是梅兰芳艺术真正成熟的十年,绝大部分流传至今的梅派经典,都问世于这个时期。1920年至1929年,梅兰芳先后五次来沪演出,其间很多事件颇有历史意义:
1920年5月,他在上海百代公司第一次灌制唱片,有《汾河湾》《虹霓关》《嫦娥奔月》《天女散花》等剧目;
1922年,他与杨小楼、王凤卿、小翠花、郝寿臣等人联合赴沪演出,推出新剧《霸王别姬》,首演连贴三天,而后唱了五次,这是他一生在上海演出次数最多的剧目;
1923年12月到1924年1月,他和王凤卿与尚属票友身份的言菊朋到沪演出,带来新戏《西施》《廉锦枫》《洛神》,这期演出直接导致言菊朋公职被撤,下海专事演艺;
1926年12月,他出演上海大新舞台期间,排《霸王别姬》选用还是基本演员的金少山配演霸王,金少山由此地位渐升,最终成为净中王。这一期演出还陆续贴出梅派集大成之作——头本到四本《太真外传》,第四本是第一次公演;
1928年12月到1929年2月,他在荣记大舞台演出,新戏有《凤还巢》《春灯谜》《俊袭人》《全本宇宙锋》,并选取《天女散花》“云路”、《西施》“游湖”、《别姬》“剑舞”在夏令配克剧院演出三天,观众多是外宾,可视为赴美演出的实验场次。
上面罗列的史实,仅仅是梅兰芳这十年在上海演出期间,与京剧相关的一角而已。他在沪的各种经历,实质上已经形成一种文化现象。民国的沪上名流,几乎没有没和梅兰芳打过交道的,如文艺界的吴昌硕、袁寒云、陈散原、何维朴、况周颐、朱祖谋、王雪丞、廉南湖等,商界的虞洽卿、王晓籁、甘翰臣、周湘云、潘志铨等,光留下来的诗词、书画、信函、照片,已是蔚然大观。当时的《申报》,每当梅兰芳莅沪演出,连日有赵叔雍执笔的《梅讯》发表,他来沪几天,就有几篇,有如起居注一般记述详细。《晶报》则有冯小隐、冯叔鸾等人打笔仗,褒贬博弈,十分热闹。即便今天看来,梅兰芳身边的智囊与文人,也还是深谙运营之道的。
可以说梅兰芳一生的许多大事,都与上海密不可分,1930年1月18日,亦是从上海,梅兰芳乘坐加拿大皇后号轮船,经日本赴美国演出,开启了他一生最富荣誉的一次旅行。7月18日,他自美归来,乘坐“秩父丸”邮轮抵达上海汇山码头,即在今天的北外滩。从此,人们给了他一个新的称谓——梅博士。定居
1932年11月26日,梅兰芳偕姜妙香、朱桂芳、刘连荣及马连良剧团的马富禄、曹连孝、高连峰等人从北京出发,先赴苏州,后往上海,12月在天蟾舞台演出。演到1933年1月,其他人返回北京,梅兰芳却住了下来,家小也陆续搬到上海,起初住沧洲饭店,而后在马斯南路租下一栋房子——梅兰芳在上海定居了。
梅兰芳南迁定居,除了常说的时局等因素,与他最重要的智囊与挚友冯耿光南下任职有着很深的关系,在各方面的权衡下,梅氏举家定居上海。而从梅本人来说,未必没有退隐之意。
1930年自美归来后,曾经新作迭出的梅兰芳,有意无意间开始回归传统,无论演出剧目还是技巧风格,都往简练上走。1936年,他在上海百代公司录制的最晚一期唱片,录了全部《玉堂春》完整唱段,三张六面,在上海高亭公司录制的最晚一期唱片,录了《探母坐宫》【西皮慢板】完整唱段,两张四面,这种安排是有些意味的,似乎要在状态最好的时候把传统名剧的经典唱法保存下来。后世评价梅兰芳、余叔岩的艺术,惯用“中正平和”四字。他们的风格“通大路”,但细节上很“私房”,一些传统戏体现得尤其明显,唱词、唱腔、扮相、场次等,常有与习见路数不一样的地方。这种“私房”,往往来源于他们坚守着比时俗更古典、更正统的传授。
梅兰芳在上海的生活,相对来说要安逸一些,直到1937年七七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同年淞沪会战,上海租界沦为“孤岛”。1938年3月至4月,他在大上海剧院与天蟾舞台分别演出两期,便举家赴香港;港岛沦陷后,梅兰芳闭门深居,谢绝舞台,留起胡须。如果说梅兰芳前半生的事业巅峰是赴美演出,那他后半生最为世人铭记的便是这次“蓄须明志”。
关于“蓄须明志”,个中细节,并不像后世描绘的那么直白,其中之曲折不是今天所能想象的。1941年香港局势渐危,梅葆琛与梅绍武已在冯耿光的帮助下转移到大后方,福芝芳带着葆玥、葆玖回到上海。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完全沦陷,梅兰芳开始做着回沪的打算。战火纷飞,音信断绝,每天上海的报纸上都有关于梅兰芳的各种传闻,福芝芳更是提心吊胆地期待着平安的消息。其时梅兰芳已到广州,在爱群宾馆淹留数月,终于在7月26日下午4点乘广州号客机安抵上海。梅家举家到机场迎接,梅兰芳下飞机,福芝芳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等了一个月了,迎接你三次了”。
回到上海,除去“打伤寒针”“回绝褚民谊”这些硬性举动外,梅兰芳的“周旋”是少不了的。并不像有些记载说的“杜门谢客”,他除了不唱戏,经常出席各种社会活动。回沪不久,9月20日,上海皇后大戏院重张剪彩,他与黄金荣、袁履登等人共同出席;11月5日,丁福保、郎静山、袁履登等人举办摄影作品义展,梅兰芳参加剪彩;同月程砚秋来沪演出,梅兰芳去黄金大戏院看了他的《锁麟囊》,坐在池座第一排,四座轰动。福芝芳亦在牌桌上施展“太太外交”,尽力维护着各种关系。1945年3月,抗战胜利前夕,梅兰芳与叶恭绰在成都路中国银行同人俱乐部举办画展,吴湖帆、陈叔通、李拔可、汤定之、沈昆三等名家共同发起,画展三天,作品被订购一空。梅葆玖先生晚年多次有回忆,当时买画的,有不少是日本人,他们也佩服梅兰芳的人品和艺品。传承
1949年6月26日,梅兰芳从上海回到阔别14年的北京,参加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并于次年正式移居北京。新中国成立,他在担任中国京剧院院长、中国戏曲研究院院长之外,一直带着自己的剧团在各地演出,依旧保留着自负盈亏的体制,又多次登上申城的舞台。1956年10月9日,梅兰芳在人民大舞台演出《凤还巢》,这是他一生在上海的最后一场营业戏,直到1961年8月8日,梅兰芳在北京逝世。而梅派艺术在上海的传承,并没有因为他的远去而消散。
十年前,2013年12月,上海戏校举办纪念梅兰芳首次莅沪演出一百周年的系列演出与研讨活动,在天蟾逸夫舞台两天的剧目,特别选取梅兰芳第一次莅沪演出的,《彩楼配》《汾河湾》《武家坡》《大登殿》《穆柯寨》等,其中《宇宙锋·修本金殿》由梅兰芳亲传弟子李玉芙先生主演。演出之后的研讨会上,梅派艺术最重要的传承者、梅兰芳最小的儿子梅葆玖先生做了很长的发言,没有讲话稿,三十多分钟娓娓道来,讲述了父亲是如何培养他,如何给言慧珠、李世芳等弟子教学的,有些细节可能是首次披露。那天的发言,大概是梅葆玖先生第一次公开详细地回忆他少年学戏时的往事,让人明白为什么葆玖先生晚年能在舞台上愈演愈佳,并坚守着梅派的艺术品格传承下去。
作为梅兰芳最小的儿子,梅葆玖1934年出生于上海,父母有意培养他成为艺术上的继承者。1943年3月19日、20日在黄金大戏院,梅兰芳为著名女老生、卢燕的母亲李桂芬组织两场演出,李桂芬分别演《奇冤报》《三娘教子》,20日的《三娘教子》李桂芬饰薛保,孙养农夫人、名画家“香云阁主”胡韺饰王春娥,时年9岁的梅葆玖饰薛倚,这是他第一次登台,效果很好。之后父亲便开始系统培养他,从北京聘请正统的青衣王幼卿为他开蒙,父亲把自己灌的各种唱片收起来,不许梅葆玖听,并且郑重地告诉他:“老师怎么教,你就怎么学,你要是跟老师说‘我爸爸不是那样唱的,你这不对’,我可不饶你。”
梅葆玖一边读书一边学戏,跟王幼卿学《祭江》《祭塔》《玉堂春》《刺汤》《孝义节》《芦花河》《南天门》《教子》《骂殿》等最传统的青衣骨子老戏,打下非常厚实的基础,像《玉堂春》,即使唱会了仍得重复上百遍。父亲还要他向陶玉芝学武旦、向朱传茗学昆曲、向朱琴心学花旦,甚至要向姜妙香学小生、向茹富兰学武生。晚年的梅葆玖回想父亲的安排,“感觉像在艺术的天堂一样”。
有一件事葆玖先生多次提到,让他对父亲的言传身教印象深刻。1951年上海京剧界为抗美援朝捐赠飞机大炮义演,大轴《龙凤呈祥》,梅兰芳饰孙尚香、盖叫天饰赵云。“跑车”一场,盖叫天是梆子的路子,跟梅兰芳的不一样,排戏时合不上,很多同业都在场,盖叫天说“我就住在某处,你明天来我给你说”。第二天敲门声响,盖叫天一愣,梅兰芳正站在门口。盖叫天说“你真来了”,梅回答说“我不会我能不来么”,不多寒暄,盖叫天把梆子跑车的路子给梅兰芳说了一遍,梅说“齐了,就按您这个来”。梅葆玖当时不理解,问“咱们是京朝派,您怎么还要学梆子的路子”,梅兰芳回答,“你糊涂啊,多会一道蔓儿有什么不好哪”。
正是在这种潜移默化中,言慧珠、童芷苓、李玉茹、魏莲芳、杨畹农、包幼蝶、周翕园等人,成为梅派艺术在沪传承的中坚力量,无论业界与票界,梅派艺术在上海都有着众多成梯队的传习者与爱好者,直到今天。
有一次,言慧珠看完老师的《霸王别姬》,去马斯南路请教梅兰芳,说“您的舞剑好像每次都有变化,真是不好学”,梅兰芳笑了,说“你也别一招一式地学我,我在台上就是怎么顺怎么走过来”。这种“无可无不可”的从容,是梅兰芳在舞台上的造诣,也是他一生为人处世的法则。梅兰芳在上海的各种往事,还有太多值得研究的细节,这注定将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传奇,被后人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