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第一折《横槊赋诗》,即是卖白脸之曹公。流传下电影版中袁世海先生盛年之影像,晚年还有一版《曹操》,内中横槊赋诗一段好像标为“藐江南”,也是袁年高卖份的作品。这场还是由大连杨赤演曹操,杨为袁氏晚年之弟子,如今舞台上袁氏剧目皆是此公担纲,也是大连院团的领导了。满台文官武将,济济一堂,二中军引出杨之曹公,宴乐齐奏,倒也真是一派枭雄。此折曹公,先是白口,几番骄笑,杨自然也是承袭袁氏风格,一段“自领义兵”西皮唱工,袁氏音色有甜润地方(特别是恢复老戏后,即袁之艺涯晚期更是,而其五十年代据介绍嗓音不定,经常闹嗓),迥异于其师郝老。杨之音色而不及其师甜亮,又是一路。予听这段印象最深即“铜雀台,已造好,缺少大乔与二乔”,“二”字唱得曹公轻佻。最后吟唱“短歌行”,手持大槊摆身段。大连杨赤如今也是成熟艺员,亦能驾驭一出如此身份大戏。
第二折《借东风》,则是孔明单出头之桥段。之前说书人也讲评孔明接风之前因后果,单请出一位年轻女先生“摆砌末”,大讲七星坛,较之前次在长安戏院之表现,更见卯上,女说书人更为不易。予前次听其这段七星坛,因系女流,很有导游解说之感,这次更有说书范儿。《借东风》为解放前马连良先生唱红,及至解放后仍是力作,甚至谭富英、李少春、李和曾等位要唱借风,亦要按马之路数。1959年排《赤壁之战》,马氏更唱了“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版本祭风。本场北京院梅剧团朱强再演孔明,也是轻车熟路。朱早经马氏二代学津夫子教益,亦是成熟艺员,剧团之《群英会·借东风》(时有《华容道》)无一例外演孔明,也是拿手作品。朱之音色不及马祖、学津响堂,也有风格,倒能做戏,能演马氏之逗哏角色。本场之接风,一段二黄唱工,用得是借东风之旧词。友人评这次朱唱得极卖力,效果亦好。
第三折《赤壁之战·壮别》,也是本场最大亮点,盖为叶少兰同志与尚长荣主席合作,两位老将合作,铢两相称,可算难得。前次在长安此折用国京江其虎与天津孟广禄二君,未免一头沉了。大幕启处,乐声中先上四兵丁手持红灯,少兰同志闷帘唱牌子,一句“大江东去浪滔滔”,嗣后于掌声中登台,一袭白衣,从头上风帽、二郎叉子,身上箭衣、马褂、披风都是白色,配上湖蓝大带,大红彩裤,脚蹬皂靴。叶已是七旬年纪,脸上虽有风霜,依旧是剑眉朗目,雄姿英发,台上人到如此年纪,卖派精神和气场,已是令人叹服。叶歌一段牌子也神完气足,唱毕立定,请上老将军。撕边声中,尚主席扮之老将黄盖自大边而出,白发鬏、酱色衣裤、坎肩、下甲,鱼鳞裹腿、靸鞋,黄绸条、铲子头衬着红六分脸,好一位赤胆忠心老将军。“壮别”一折为《赤壁之战》新增,亦是叶、裘二人合作之好戏,后有关于剧情是否合适之讨论,此折即搁置。恢复旧戏后倒是时有单折演出,予听则多是在晚会之片段,主要以小生、花面对唱为主。叶、尚二人立于台上,互问军情,仿佛将看客带回大战前夜,置身大江之畔。吾等晚生,听听叶、尚二人之白口、吐字,已是享受。叶之公瑾殷殷之望,尚之黄盖拳拳之心,尚有黄盖之一跪,可赞尚老之敬业。唱工则由小生起唱“浩然正气冲霄汉”之西皮二六板,叶因年纪原因,调门不高,以备后面使腔,而尚则也用同样调门,音色略有压低,唱至快板时有些影响,而吐字也略赶落。老二位不以翻高使腔,却也以含蓄低腔,演了一场“谈笑而去谈笑还”的壮别,相较之习见激昂慷慨革命范儿十足之壮别,又是一番风味,可能有说黄盖诈降本是暗战而不宜主帅送往之讨论即在此,老二位之低调也能说过。
最后一折《三挡曹操》,自赵云起霸开始,由北京院梅剧团武生王雪清扮子龙将军。王在青年艺员中年齿略长,国戏学习时亦受王金璐夫子教益。这场戏自出场起霸,乌林劫杀时与张合开打,都还圆满,看得出艺员亦颇认真努力,起霸时翻身、亮相较稳当,大枪把子与武花配合也紧凑,而后与曹八将打群档子略显慌乱,也是众下手配合不严,大推磨蛇蜕皮时饰夏侯惇者,手中大刀竟然落地。中间架子花张飞一个过场。最后一场花容挡曹,演老爷者乃国京李阳鸣,即李万春先生之孙。万春先生也是红生大家,晚年之老爷戏更留下资料。本场李阳鸣之关公,扮相与万爷几分相似,头场之推髯亮相等身段,也有家学。“挡曹”一场唱西皮腔,小李嗓不算宽亮,头句导板略紧,后面渐舒展。前次长安时是国京于副院长扮关公,本场小李行腔、唱词也与于相近,座中看客亦颇捧场,出场即有彩声。还是大连杨赤演曹操,白面紫袍,脸上擦灰,唱做全然老袁,突出曹公之狼狈。班底还是梅剧团之曹八将、关平周仓,这个仓子跟曹操对答时有戏,未免潦草些。
最后说书人收篇,道出此演出为新尝试,媒体亦有宣传。所谓听书看戏品三国(国粹)已在长安、梅大东西两院搞了两次,主办方可总结得失,如京戏、说书之比重安排、说书之内容、京戏之剧目及演员,若再演可有微调之处,方不负演员辛苦,观众厚望,亦是对京戏、说书之非遗更好地保护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