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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神童到大武生,“周淮安”王玺龙的成长史
国粹京剧   2019-09-12 11:04:50 作者: 来源:依弘聊戏 文字大小:[][][]

    京剧《新龙门客栈》英雄谱·第七期 | 从小神童到大武生,“周淮安”王玺龙的成长史

        在整个《新龙门客栈》剧组,王玺龙是最为特殊的一员,因为他一个人解锁了两个角色:东厂太监头目曹少钦,以及男主人公周淮安。

        由于在两个角色之间穿梭,他曾经在首轮演出彩排时成功搞晕了指挥王永吉。认人头的王老师一见到玺龙出场,立马送上曹公公专属配乐,结果却被告知“此时此刻我不是我”。“曹公公”摇身一变成了周大侠,留下可怜的王老师一脸懵。

        到了真正首演那天,王玺龙又变回了曹公公。谢幕时,他非常低调地躲在舞台边缘,却还是被导演胡雪桦点了名。这片戏份不多的“绿叶”,赢得了胡导至高的赞扬。

        首轮演出过后,王玺龙正式卸任曹少钦,接棒周淮安。高瘦清癯,气质古典,文戏玉树临风,武戏身手矫捷。这是观众对他的主要印象。

        上点岁数的老戏迷或许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天津曾出过一位备受瞩目的京剧神童。没错,当年那个小神童正是王玺龙。他不仅少年成名,还曾与流派创始人同台演出并得其亲授,这在同辈演员中实属凤毛麟角。

        大侠是怎样炼成的?本期《新龙门客栈》英雄谱,有请王玺龙。

1
关于京剧
我的世界只有它

        1983年,我出生在天津一个京剧世家。曾祖父算起,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从事京剧。曾祖父王斌珍,工丑行,曾在斌庆社坐科。祖父王承森,工武生,坐科稽古社。父亲王杰,工花脸,曾就职于天津京剧二团,后调去天津戏校任教,虽已退休,至今仍坚持不懈京剧教育。

        我从小就住在剧团宿舍里,家和剧场、练功房近在咫尺,可能连一百米都没有,就隔着一个走廊。天天看排练,有时候晚上父亲演出,就带着我到后台,站在幕布后边看一晚上戏。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会跑到台上翻两下,滚两下,就觉得此刻登上了人生巅峰。平时父亲在家听录音,我也就跟着听。

        童年时代,在我的世界里几乎就只有京剧,没有别的可能性,幼小的心灵里甚至认为世界上的人都是要唱戏的。

        具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唱戏?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四岁左右吧,一次父亲带我去少年宫玩儿,那里有各种兴趣班,其中也有京剧班。那天正好他们在排《姚期》里面的一折《万花亭》,我就在旁边看。排练的老师和我爸认识,跟怹说,刚好我们这儿少一个角色,要不让你儿子来一个?我爸问我想来吗,我说可以啊,来就来,演什么?小太监。没劲,不要演。那你想来什么?我说我要演姚期。我爸说,你会吗?我说我会啊。我就唱给怹听,怹特别吃惊,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说您老在家里唱,我就学会了。结果,姚期这个角色就真的归了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父亲觉得我好像还真是块唱戏的材料,于是开始试着教我,我就这样正式开始学戏了。

        因为我爸唱花脸,所以我一开始也是学的花脸。陆续去了很多地方演出,也拿了不少奖项。我记得第一个奖是天津市举办的少儿京剧大赛,我得了特等奖。那时候的评委老师有张世麟先生、杨荣环先生,这是我印象比较深的,地点是广东会馆。我还没有上小学,比赛那天,爷爷骑着一辆小三轮车,驮着我和我奶奶一起去,爸妈也都去了,全家总动员。另外小时候因为个子太小,没有合适的彩唱戏服,我第一身京剧行头是奶奶自己动手给我做的。

        因为经常参加演出,认识了我们天津的花脸名家康万生老师。康老师人特别好,没有一点架子,也非常喜欢我。我也很崇拜怹,觉得怹嗓子怎么那么好。一次吃饭的时候,我说我想拜您为师,怹说好啊,那你就拜我吧。然后我就在椅子上给怹磕了一个头,就算拜师了,其实任何仪式也没有。那时我大概五岁多,不到六岁。从此以后我就管康老师叫师父,后来康老师到上海来演出,怹说我儿子是王玺龙。徒弟跟儿子是一样的。


2
关于厉爷爷
再相逢恐是梦中

        上学后,我进入了天津一所京剧特色小学,校长非常喜欢京剧,讲究京剧要从娃娃抓起。1991年,厉慧良先生来到我们学校,给我们排一个儿童版的《龙凤呈祥》。怹做这件事完全是义务的,应该也是希望能从中发现几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吧。我印象里,排这出戏排了将近三个月。

        当时我和厉爷爷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怹也来天津京剧二团演过很多戏,我都看了,只要看完厉爷爷的戏,晚上一定是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安然入睡。睡不着,就是人一直处在一个兴奋状态。我看怹的戏比较多的是《长坂坡·汉津口》,也是在侧幕看。当赵云出来的时候,你的目光是离不开怹的,根本不愿意去看别人,就全在怹身上,你就觉得怹身上自带多少瓦的灯泡,好亮。最过瘾的就是看怹在后台赶妆,演关羽。到现在说起来鸡皮疙瘩还一身。那真的是让你觉得,哇,怎么还能这样?就是电视里的动画片都不及这个好看。所以每次看完厉爷爷的戏,基本上没法睡觉。

        厉爷爷来给我们排《龙凤呈祥》,我想我是唱花脸的,应该是演张飞,心里可美啦!结果一看这个名单,你演赵云。我说为什么?不要不要,我唱花脸的,我演什么赵云?后来厉爷爷找我谈话,怹说宝贝儿,怎么不来?我说我唱花脸的,赵云没意思。怹说赵云漂亮啊,白的。我还是不乐意。最后怹说,那我教你行不行?我心中一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说,好的!接着就相处了三个多月,我有幸跟着厉爷爷学了三个多月的赵云。最后这出戏演了两场,非常火爆,轰动天津。

        跟着厉爷爷学戏的日子,留下很多难忘的回忆。在我印象里,厉爷爷在家从来没有穿拖鞋的时候,包括出去演出在宾馆里,也没有看到怹穿拖鞋,永远是一双练功鞋。当时我还小,也没有很在意,后来据苏德贵老师说,怹穿练功鞋的原因就是如果此时此刻想到了什么,怹可以马上走起来,付诸于行动,如果你穿个拖鞋就很不方便。

        另外,厉爷爷家的电视机总是开着的,都是放一些国外的电影、哑剧、舞蹈什么的,怹从来不关的,如果有人来就把声音关掉。我想这也是怹的另一种学习吧,看看别的艺术门类,或者其它国家的表演方式。

        给我们这群小孩子排戏,厉爷爷可以说是威严与和蔼并存。在我印象里,厉爷爷眼睛是那种笑眯眯的,但是很亮。有个小胡子,脸红扑扑的,样子很帅气。平时都和我们打成一片,但排戏的时候,怹会出现很严肃的表情,如果没有达到要求,怹也会生气。我记得《龙凤呈祥》彩排的时候,有一个类似于“叫小番”的腔,这个唱段原来没有,是怹给编的,有这么一个嘎调。我没唱过这个,花脸的腔到不了那个位置。然后彩排的时候没唱好,怹生气了。怎么回事?能唱吗?我只好说可以。等到正式演出的时候,又到这个地方,脑子里一下子出现怹严厉的样子,一下子憋了上去,结果唱得还挺好。

        厉爷爷平时带饭,吃得很素,几乎不吃荤菜。有一次怹带了一道肉皮冻,给我尝了尝,我觉得很好吃。后来怹就经常带这个菜给我吃。每年春节,我都会跟着爸爸去给厉爷爷拜年。有一年好像是我外地演出回来,去晚了,一开门,赶紧说,厉爷爷我给您来拜年啦。厉爷爷说,过年好过年好,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去给你拜年了。

        1994年,我和厉爷爷合演了一出《白猿教刀》,那个节目在电视上播了。那年厉爷爷72岁,我12岁,我们年龄刚好相差一个甲子。排戏的时候厉爷爷给我讲故事,说关羽打败仗了,然后怹跑进一个庙,睡着了,梦见一只白猿,白猿教怹拖刀计,你就演白猿。然后就在怹家里排,这个会不会?那个会不会?你来两步猴的走路。我说我不会。厉爷爷说,别跟我装傻,快点快点。有一个动作是我要踩在怹的腿窝这里,要踩上去。屋子里折腾不开,就到楼道里去。我觉得这不太好吧,鞋很脏,我就没踩,意思一下算了。怹真的急了,怹说我逗你玩呢?赶紧的。在怹眼里这些根本都不是问题,就是你必须把这个动作完成。

        万万没想到,就在一年之后的1995年,厉爷爷就因为心脏病故去了。我记得当时学校刚开学,在宿舍正跟同学玩呢,班主任说,告诉同学们一个消息,厉慧良先生去世了。我当时有点不能理解,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觉得好像还有很长时间的路要走,有很多事情要问,很多戏要学。下午就跟老师一起去厉爷爷家,我记得我进去以后跪在那儿,看着照片,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嚎啕大哭,哭了很久。现在想想还是很难过,就是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就算我以后成不了一个很知名的演员,我能跟怹学很多东西,我也很满足。忽然一下这些东西都没有了,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不知道。那我原来那些东西对还是错,我怎么去问,也不知道。

        后来我经常会梦到厉爷爷,每次梦到怹都很真实,特别真实,有的时候是吃饭,有的时候是教戏,有的时候是怹在吊嗓子,我在听,心里还想,怹嗓子不是挺好的吗?因为怹晚年嗓子不是太好。还有一次怹说,我教你一个什么动作,这样好,再来一遍。一下子醒了,我一看两点多,赶紧到客厅,是怎么样来着?完了,忘了。梦很真实,醒了以后就很失落。所以现在我基本上有时间,每年都会去给厉爷爷扫墓,在蓟县。
 
3
关于恩师
相逢何必曾深言

        我的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是怹引领我走向京剧道路。五六岁起,父亲就开始教我练功,起先在京剧院的练功房,后来练功房搬迁,父亲又给我找到了文化馆一个小屋子,教我练台步、练腿、学念白。父亲从家里拿来一个沙发垫子和一块表,让我穿上厚底,起先盘腿站在软软地垫子上,耗一分钟,接着扳腿一分钟,再来十套“三起三落”,再盘着腿背一出戏的念白。只要摔下来,父亲就坚持让我重来。就这样练习了大半年,我慢慢发现,在普通的地毯上练功变得很轻松,有时候去电视台录节目,即使站在玻璃地上,也稳稳的不晃动。

        父亲的严厉为我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小时候几乎没有休息的概念,六一儿童节对我来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记得有一次,父亲在家教我唱戏,楼下有一帮孩子在等我玩,我就向父亲申请,能不能先玩会儿再回来学戏,父亲冷冷地说,你今天如果下去,咱以后就不学戏了。我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学就不学了吧,准备下楼。父亲看见我这样,很生气,拿起刀坯子,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挨了打的我,哭完继续学戏,这个教训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戏校期间父亲也始终耳提面命地督促我练功,直到我大学毕业进了京剧院,父亲才慢慢开始和我温和地交流、沟通。

        刚进团那阵子,我经历了人生的灰暗时刻,父亲很着急,但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做我的精神支柱。偶尔我有一场演出,父亲都会赶来上海,有时候买不到坐票,就从天津一路站到上海,看完了转天就走。每次看完演出,父亲都特别鼓励我,哪怕演出不是很成功,怹也不打击我。那阵子,父亲常常开导我,怹总是和我说,“到了社会上,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也要学会面对,努力或者加倍努力虽然不见得有结果,但是不努力什么都没有。努力起码能对得起你自己。尤其是你现在各方面条件发生变化,应该更加努力。”有时候我也问父亲,我要是不想干这行了可以吗?父亲很开明,怹说,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你自己能放得下,你自己开心就行,不要不干了以后才觉得后悔。有阵子我身上发湿疹,很难受,回到天津调养了四个月。有天晚上吃完饭,父亲拉着琴喊我吊吊嗓子,我开始很抗拒,觉得我嗓子不行,没法唱,但父亲坚持着,一直给我吊了四个月。这四个月我长进很大,我觉得我可以唱了,很兴奋,每天自己练自己录音,晚上睡觉听自己的录音,特别兴奋。回上海以后我也天天唱,感觉渐入佳境,但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嗓子又出问题了,一张嘴声音就不自主地抖动。去看医生,医生说是声带息肉,我感觉五雷轰顶。尽管后来我慢慢不去想这个问题,慢慢淡化自己的关注点,但这个毛病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所以这次参演京剧《新龙门客栈》,说让我来周淮安,我就很紧张,生怕这个毛病又复发了。

        得知我参演京剧《新龙门客栈》之后,父亲很开心,但怹是个很谨慎的人,怹不忘叮嘱我,这么大戏你一定要好好琢磨、好好努力,能得到主演的角色很不容易,你自己要珍惜,要对得起自己。父亲现场看了几次我演的周淮安之后,觉得我挺出乎怹意料,原来我儿子还能把这种戏演下来,嗓子也有进步。不过,怹也更希望我通过这个戏,认清自己的优缺点,更加努力,还有许多需要完善需要弥补。

        在我之后,三十年来,父亲至今一直从事京剧教学工作。父亲在京剧教育方面很有自己的研究和方法,怹培养了包括王建帅、刘大庆、李泽林、徐晨阳、褚天舒、常舜鑫等在内的数十名学生,陆续斩获了多届小梅花与和平杯金奖。无论这些学生以后是否专业从事京剧行业,但我想,我的父亲在怹们小时候传授给怹们的技艺,都将是怹们一生宝贵的财富。

        梁斌老师是一位对我非常重要的恩师,怹让我学会坚持、忍耐。我刚进团那个阶段,大家都说我不好、不行,我很沮丧,挺受打击的。有一天梁老师碰到我,就说,“我给你说点事,你要当补药听。有的人说你不行,但我看法不一样,我觉得你从小有基础,你继续努力就行。”那时候我和梁老师也没有很熟悉,梁老师这样鼓励我,我非常感谢怹。之后有一次梁老师给其他演员教戏,教的是《夜探浮山》,我说我也想学,能不能让我蹭着课跟着练练?梁老师特别大方,说何苦蹭着练啊,我给说一声,你就过来一起学。这让我特别特别感动。之后我还和梁老师学习了《战马超》《八大锤》。在我人生很低谷的阶段,我之所以没有放弃,和梁老师的鼓励与帮助是分不开的。梁老师非常爱护我,经常给我说,别想那些没用的,想想有用的,人生都是这样的,没有谁一帆风顺。梁老师学生非常多,培养的京剧演员遍布全国各地,上海京剧院所有的武生演员都跟怹学过戏。梁斌老师是高盛麟先生的得意门生,一生为弘扬京剧艺术尽心尽力。

        2010年我考入流派班,遇见了人生中一位至关重要、获益匪浅的恩师,苏德贵先生。毕业以后进了京剧院,觉得自己好像和厉派艺术越来越远,这次有机会和苏老师学戏,我很珍惜。从流派班到今天,我一直跟着苏老师学戏,《艳阳楼》、《钟馗嫁妹》、《林冲夜奔》、《长坂坡·汉津口》、《战宛城》、《挑滑车》、《雅观楼》、《一箭仇》、《八大锤》、《闹天宫》等,都和苏老师学过,中间有机会上研究生班,我也选择了苏老师做导师。

        苏老师很慈祥,很有人格魅力,就算是批评我,也是十分逗趣的。譬如,苏老师教我一个组合,我总做不好,苏老师就打趣地说,“玺龙!听说你以前是神童?”有时候看我妆化的不好,怹就说反话,“玺龙!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花脸?很会勾脸嘛?”得知我出演周淮安,苏老师也很重视,怹看了看我演出的录像,也很好玩地说,“哎呀你这个不行不行,人没拿住,一出来一口气松了!”我顺竿爬说,那老师您给我琢磨琢磨,您帮帮我?怹又说,“不行不行,你不能老拿我做拐棍,你都快四十了,要自己多思考多动脑!”怹常和我讲,怹以前也总是把厉先生当作自己的拐棍,厉先生有时候也说,“你老拿我当拐棍,有一天我没了怎么办?”后来厉先生突然走了,苏老师真是怅然若失。

        流派班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更让我感悟到苏老师的魅力。我响排《钟馗嫁妹》的时候,一个从桌子上劈叉下来的动作,抻了一下,给腰落了一个不好的毛病,特别疼,疼的没法动。辗转找医生治疗,有个天津的医生直接说,不可能痊愈,30岁以后别想上台了,我还难过的哭了。那时候刚好参加了第七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复赛前半个月我给苏老师打电话,说我不能动,一动就疼,怎么办?苏老师就问我参加比赛是想拿冠军嘛?我说不是,只是想跟您学了这么久,得有个汇报,也算是对厉派艺术的弘扬。苏老师就哈哈大笑,说既然这么想,那就不着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我就比较放松了,恢复了一阵子。到了参加复赛前一天,选手都被提前安排彩排,好让评委对选手的水平有点数,我因为腰太疼怕影响比赛,就没有参加彩排,可能有一点违背规则,很快就有工作人员通知我要不退赛吧?怕影响最终比赛成绩,可能会拿最后一名。我有点懵,就给苏老师打电话,苏老师听说了大大咧咧地回我,“能接受最后一名吗?老师我能接受!”得!台上见吧那就!于是我该吃吃该睡睡,精神特别好得完成了比赛,脱颖而出进了决赛,最终拿下了金奖。我对苏老师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得亏遇到了苏老师,不然换另一种激将的说法,我可能就悬了。苏老师就是教育我,别人的评价不重要,好坏都要抛开,上了台,心里就要干干净净的,个人情绪都要放空。

        苏老师不仅使我的业务水平有了明显的进步和提高,也在做人方面给我带来了深刻的影响。我从小到大可能一直在父亲的庇护下成长,父亲替我挡了很多事,我就单纯地认为只要好好学戏演戏就行。但步入社会,遇到了很多负面声音,令我困惑不解。苏老师就和我说,你自己也是有原因的,你自己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专业和做人都有欠缺,你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方式存在不足,你自己习以为常了,但是别人看见了非常扎眼。跟着苏老师,我慢慢变得健谈,也对学戏有了规划,苏老师时常要求说,多读一些哲学方面的书,丰富自己,唱戏要综合很多知识及生活的积淀,希望未来的时光,我能多向怹继续学戏,学理论知识。

        苏老师在京剧教育方面,桃李遍天下,怹是厉慧良爷爷的得意学生(厉爷爷一生没有正式收过徒弟,但是跟怹学戏的演员不计其数。)苏老师在传播和传承京剧尤其是厉派艺术,尽心尽力,功德无量。厉派艺术博大精深,我穷其一生也无法企及其高度,但我很感恩生命中先遇到厉爷爷,又遇到苏老师,一直吸引我深爱和珍惜京剧艺术。时光宝贵,必须多多向苏老师学戏,同时学习怹淡泊名利,朴素执着,豁达快乐的心态。

        奚中路老师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偶像,进入上海京剧院看过怹很多演出,非常喜欢。虽然怹从来没有正式教过我一出戏,但是,在我心里,怹就是我的老师。奚老师每天练功,雷打不动,对我影响特别大。每每我低落之时,看到奚老师练功的背影,倍觉羞愧,我没有资格迷茫。每次近距离观察奚老师如何扮戏,如何勾脸,如何穿厚底,如何穿彩裤,如何扎靠,如何勒头等等,都能令我学到很多,奚老师有很多细节值得反复品味,对我来说,怹就是一个永远给我们动力的偶像级榜样。

        有一次奚老师抽空来看我演出《恶虎村》,我很感动,演出结束,立刻向奚老师请教,让怹给我提一些意见,奚老师只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当年厉先生和盖老怎么练功,你听说过吗?你做到了吗?”只言片语,就让我领悟了奚老师的用心良苦。

4
关于行当
走出迷局终振作

        小时候学的是花脸,怎么会由花脸改行武生?其实这也是我很后悔的一件事。在排《龙凤呈祥》那个时候,厉爷爷就觉得我不适合唱花脸,因为我声音比较窄,花脸声音比较雄厚。怹一直不觉得我是个好的花脸苗子,觉得我应该学武生,然后找个老师学学老生,都是生行的。但那时我不相信,觉得我还是唱花脸比较好。后来戏校快毕业那会儿我变声了,然后再到上海这边上的大学,再毕业,到上海京剧院工作,我决定要改武生。现在想想都很后悔,如果当时早改就能少走很多弯路,也是证明了艺术大家,看我们晚辈是高瞻远瞩。

        有一个时期,我变得非常不自信,因为整个身体条件各方面全部发生了变化,你原来演出,或者是你原来学什么,马上就得到认可。现在你再努力,好像也很难得到认可。但是这个过程,教会我一个东西,就是努力,这个努力是我小的时候不太知道的,因为我不用怎么努力就可以。忽然变声以后,人180度转弯,你的声音条件、你的外形条件什么全变化了,那你就要努力了,用努力来弥补你那些不足的地方。比方说我人很高,又瘦,脖子又长,对唱戏来说好像都是缺点。那怎么办呢?那就想办法。同样的东西,我不能这么来,那可能我只能那样来,我怎么让它好看,怎么能让人忽略缺点,就是要倍加努力,不努力肯定是不行的。

        最迷茫的时候,我也想过要改行,甚至跑去广告公司试过镜。结果人觉得你是光头,没法用。也想过回老家吧,不在上海待着了。好在及时调整心态,一切都挺过来了,在武生这个行当里重新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但是我现在内心平静多了,没有那么多想法,最大的愿望就是老师、家人身体健康,自己能平平稳稳地学戏,踏踏实实地演出,争取不要让京剧艺术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结束。我们现在有缘分学戏,是前辈艺术家用生命传递的,我们也应该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京剧艺术做一些贡献。


5
关于史姐姐
隐隐却似故人般

        (王玺龙与史姐姐的初次见面是在何时?当时是怎样的情形?关于这个问题,需要有请另一当事人——史姐姐来回答。)

▲王玺龙与史姐姐排演《新龙门客栈》 

        史依弘:太好玩,真的。他第一次在上海演戏,那个时候可能也就十一二岁吧,很小。被很多人围着,拍照什么的。我因为去后台看看老师什么的,就走过去看一下这孩子。我说玺龙,你多大了?然后他特别拽,看了看我,你是谁啊?头仰着,眉毛还是挑着的,你是谁呀?我就想这孩子太逗了,特别有意思。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他会到上海京剧院,还是有缘分吧。

        王玺龙:她说的这个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那时应该很小,可能90年代初的样子吧,那次演出还是在共舞台。后来到了上海京剧院,平时就能看见了,刚到院里那会儿,有很多新编戏,像姐姐的《宝莲灯》,没事都会去看戏。然后记得跟姐姐一块儿去香港演出过。但其实姐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反串,是《八蜡庙》,姐姐演的褚彪,特别惊艳,对这个角色是下了功夫的。

        我和姐姐不在一个团,姐姐是二团,我是一团,所以过去接触并不多。真正的熟悉和了解,就是从《新龙门客栈》开始。姐姐在我心中就是超人,虹桥演出前一晚凌晨十二点半还在排练,姐姐一丝不苟,实打实地唱念,非常认真。对自己负责,对观众负责,对剧组负责,姐姐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这些年姐姐一直在顶峰,就是因为她非常认真,非常负责!

 
6
关于京剧《新龙门客栈》
渐入佳境天地宽

        最初《新龙门客栈》开始海选周淮安的时候,其实我是动过心的,想过毛遂自荐。我问我爱人赵欢,你觉得我合适吗?她说我觉得你还是可以的。那你觉得我要不要去试试?她说可以倒是可以,但万一人家拒绝你,你受得了吗?这个没把握。因为我想新编戏,一定是文戏占很大比例,我这个武生就别给自己找难堪了。没想到不久之后,《新龙门客栈》找到我演曹少钦,就是电影里甄子丹的角色,我想,其实对武生来说这个角色发挥空间会更大一些。就这样,我顺利地就进入了剧组。

        排练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刚进练功房,胡雪桦导演说,玺龙,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把周淮安的词带一下?我说可以啊,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因为曹少钦的戏不多。我也没有想过要争取什么,没有这个想法,我就觉得我帮个忙,顺便自己过过瘾。再到后来,快要响排了,导演跟我说,我想给你安排个B组。我当时觉得他一定是开玩笑。他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再看周围人的表情,都很认真。那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收到微信,说今儿你来响排。我最害怕这个。因为每个人的声线不同,有些腔我确实唱不了。但导演说很好。既然导演说没关系,那我就再过一次瘾。一个是过瘾,也是学习,因为我从来没有学过这个东西,拿它当一个锻炼。

        第二轮演出,我正式作为周淮安登场,我觉得还是兴奋多于紧张吧,毕竟有过两场彩排,那两场彩排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积淀,我觉得最差也差不过那样了。导演和姐姐这么鼓励,我必须让自己轻松起来,然后才能别给他们丢人。

        刚开始难度确实是挺大的,尤其是感情戏的部分。我没有演过这种对手戏,武生的对手都是男的,跟旦角没演过。刚排的时候导演说,玺龙,你跟女朋友说话肯定不是这样的。史姐姐就说,让武生谈情说爱很困难,稍微再等一等,耐心一点。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好像就适应了,渐渐找到了那种感觉,也越来越有自信。

        第二轮演出的最后一场谢幕时,四岁的女儿突然跑上来给我送花,我事先不知道,非常惊喜。她说爸爸,我觉得你穿白衣服(演周淮安)要比原来穿黑衣服帅一些。她现在连片尾曲“大漠孤烟”都会唱了,语气、表情什么都很生动。

        每次说带她看演出,就会问我,你今天是演周淮安吗?我说是。她说,那我就去看一看。她还说金镶玉姐姐很漂亮,回到家里会自己找纱巾模仿。

        总之,《新龙门客栈》是我过去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演的一个戏,我希望把它看作一个崭新的人生原点,去引领自己走入更加广阔自由的艺术境界。当然,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全力以赴,完成好北京国家大剧院的两场演出。中秋节,我们剧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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