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记丨杜喆:不惑之年的趱行者
中国国家京剧院
笔者手记:
披星戴月下太行,
流水疾风赴战场。
为山区获全胜粉碎扫荡,
要截断敌增援保住公粮,
子弟兵化整为零驰骋在平川上,
怒涛漫卷敌后方。
——京剧《平原作战》唱段
笔者拜访李光老师时,正赶上李光老师给杜喆说戏《平原作战》。从表演动作到唱腔念白,从动作内涵到人物诠释,师徒二人全心投入地切磋交流。一位是杖朝老人,一位是不惑中年,作为戏曲研究者,我仿佛感受到时光的穿越,看到了自古至今传承的力量与感动。
一
“坚持住”
初冬清晨,蒙蒙的晨曦穿过云层,轻抚着窗脊的霜花,让人感到宁静而安详。“披星戴月下太行,流水疾风赴战场。……”在国家京剧院七楼的排练厅里,浓郁的唱腔划破了四周的寂静:杜喆已经吊嗓一个多小时了——这是他太过平常的清晨——然而如此的清晨,已陪他走过了38个春秋与冬夏。
“我出生在天津。对于京剧而言,天津可谓是个戏曲大码头。这里唱戏的演员专,听戏的观众精,爱戏的票友多,我的祖父就是戏迷,拉得一手好胡琴。爷爷去公园里给京剧票友伴奏时,经常将我带在身边。我耳濡目染地受到熏陶,因此也逐渐热爱上这门艺术。”杜喆回忆起与京剧的缘起,对笔者娓娓道来,“我四岁时,就能哼唱《群英会》中的散板,爷爷就骄傲地让我给他的票友朋友展示,大家都笑呵呵对我这个小朋友进行夸赞和鼓励,于是,爷爷就继续教我《空城计》《铡美案》《借东风》等唱段。”
1988年9月,10岁的杜喆考入天津市戏曲学校(现天津艺术职业学院),正式踏上一生所热爱的京剧之路。在戏校,杜喆勤奋刻苦,在老师们的指导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经过七年的坐科学习,1995年杜喆从天津市戏曲学校毕业。当时正值天津京剧团重组改制,组建天津京剧院实验京剧团,业务扎实精湛的杜喆被剧团选中,于是,留校深造三年后,1999年初正式入职天津京剧院实验京剧团,成为剧院的主要演员。
然而,京剧艺术似乎难以融入当时的时代气息,似乎难以融入当时的时代气息,演出市场并不景气,一年才有十场、二十场的演出。当时正在犹豫是否改行的杜喆,在京剧前辈王平的开导与指导下,“坚持住”成为杜喆继续行走在京剧之路上的信条,在2003年顺利地考取了中国戏曲学院。
二
“挂急诊”
与李光老师的相识,得益于《野猪林》的重排。当时,杜喆正在中国戏曲学院读大二,李光老师时常来对学生们说戏、指导。杜喆扎实稳健的功底,应工文武老生,低调内敛的性格,给李光老师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剧目传承上,李先生对于学生们,毫无保留,无私传授。有时,需要演出的戏对于我们而言可以说是时间紧、任务重,于是就请李先生教授。面对这种情况,李先生戏称‘挂急诊’,无论多忙,他都会抽出时间来给我们说戏,从不推辞。”
当谈及李光老师在教学上的特点,杜喆说,“在学习《野猪林》时,其中有段菜园舞剑的表演,李先生反复细致地将动作身段演示了多次,但当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那段剑花怎么都转不过来,其他同学也在一旁帮我,比划给我看,然而仍旧无济于事。这时,李先生说,‘孩儿啊,你不是笨,是太笨了!学不会,你可要看着我们吃午饭啦!’说完,边笑边又继续示范给我看,直到我学会为止”,杜喆微笑着讲起他与李光老师间的趣事,“先生就是这样,严肃中带着温暖,他对于学生点点滴滴的成长都会挂念于心,当我们学戏学好了,学到位了,先生就会很开心地奖励我们吃涮肉,席间还会嘱咐我们一些技巧和注意事项。”
如果说学院派的教学是倾向于为学生打好基础的“照本宣科”,那么,对于成熟演员的指导传授,则是因材施教。杜喆以向李光老师学习《汉宫惊魂》为例,“在《汉宫惊魂》之‘太庙’一折中,有个‘下高’的做工,先生并没有要求我按照他的表演,一招一式地学习,而是针对我个人身高形态等条件和素质进行设计,将之改为‘抢背’着地后再侧翻,从而实现剧中人物的舞台呈现”,杜喆说,“我从先生的教学方法中,汲取更多的是对于剧目在不同场景下表演、不同演员的呈现,是需要顺势而为,而不可生搬硬套。这或许是另一方面的教学相长吧。”
三年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今天杜喆正式拜入李光老师门下,用他的话而言,可谓是“诚惶诚恐”——“我感觉能够成为先生的徒弟需具备基本素养:在专业上,应该是戏路风格与特点同先生一脉相承,对于各个行当有全面的发展,文武兼备,做工技巧能够综合运用;在人品上,德才兼备,踏实敦厚。跟先生相处数年,即使感情颇深,但对于能够成为先生的徒弟,内心仍是既强烈企望,又诚惶诚恐,担心自己不够资格”,杜喆笑着说,“于是,我没有贸然地跟先生提及此事,而是跟沈健瑾老师(李光老师的爱人)表明心意,请沈老师向先生‘渗透’。沈老师让我过十分钟后给先生打电话。”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八分钟……虽然只有十分钟短暂的等待,但对于杜喆而言,这或许是数载心愿最终达成的漫长静候。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拨通了李光老师的电话:
“先生,我是杜喆。沈老师跟您说了我的想法了吧?”
“嘿,介(这)倒霉孩子,早干嘛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电话那头,李光老师用浓郁的天津方言,传递着一位京剧名师对于这位后生晚辈最朴素直白的喜爱。
如果说杜喆与李光老师的相识,是缘分使然,那么,成为师徒,则是彼此情投意合的水到渠成。“我了解杜喆,看他的戏比较多,是在北京京剧院的时候,他特别好学,招式身段,唱腔念白,气口过门,都特别细致认真,不懂就问;并且悟性很快,我跟他说过的戏,他经过思考练习后,总能做到位”,李光老师说,“有一次,我邀请好友看杜喆的演出,散场后,好友跟我说,‘在这孩子身上我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当时我心里很是欣慰。”
三
“传得开”
倾囊而授,是李光老师教学的不二法门。教是真教,学是真学——仅2011年,李光老师就传授杜喆《野猪林》《八仙过海》《汉宫惊魂》《连环套》全本大戏,使杜喆在业务技艺上,突飞猛进。“京剧是角儿的艺术,对年轻一代的培养至关重要。老一辈艺术工作者能够认才、识才、爱才,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京剧艺术的发展才会更有希望,年轻人应该多排戏,排好戏,守正传承的同时,需要综合运用所学进行创新”,李光老师举例说,“当年,由中国京剧和日本歌舞伎演员同台出演《龙王》,就是中日在戏剧艺术上的创新尝试,获得了中日观众的好评和喜爱。”《龙王》的剧本创作由中国剧作家吕瑞明及日本剧作家奈河彰辅合作,由京剧《哪吒闹海》和歌舞伎《国姓爷合战》改编而成,主要角色哪吒和海彦,分别由李光老师和日本歌舞伎艺术家市川猿之助担任。全剧是由单独的京剧部分、单独的歌舞伎部分及京剧和歌舞伎共演部分,共3幕14场次所组成。在日本上演后,现场的日本观众高呼“京剧万岁”,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赞许。
如今,心愿已满的杜喆,并没有松懈,更是责任担纲。一方面,“杜喆是个好苗子,德才兼备,具备角儿的素质与条件”,李光老师将继续对其传授技艺,同时,强化其武戏方面的技能和高派唱腔;另一方面,杜喆说,“成为先生的徒弟,我更有归属感的同时,传承则是我作为徒弟的一项重要责任。如何‘传得开’,也就是说,使先生的经典剧目、表演风格、艺术塑造等为观众所深入接受、为后辈一脉相传,想必这是我当前所要思考的问题。”
2025年1月4日和5日,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将上演的《汉宫惊魂》和《平原作战》,可以说是杜喆在拜师后的首次汇报演出。这两出戏是李光老师的经典代表作。“《汉宫惊魂》是在《打金砖》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作,无论是表演唱腔、场次调度抑或是戏核重塑,都有新的改良与完善。比如,在‘太庙’一折中,如何使刘秀通过唱腔以表现人物特定身份(皇帝),同时又不失京剧程式技巧,于是则文戏武唱。与之相异的是,作为现代京剧,《平原作战》更多是京剧、舞蹈、体育的三结合,同时,有力度的唱腔、明快的节奏、趋于生活化的做表,使观众感受到京剧中蕴含的话剧风格,而赵勇刚的塑造,则是倾向以短打武生的行当呈现。”杜喆介绍说。
“子弟兵化整为零,驰骋在平川上,怒涛漫卷敌后方……”,接受完笔者的访谈,杜喆又回到了排练厅继续练功了。是的,或许对于杜喆而言,西皮二黄就是他人生前进的令号,在京剧传承与创新之路上,他是不惑之年的趱行者。
《汉宫惊魂》
丨演出时间丨
2025年1月4日 19:30
丨演出地点丨
梅兰芳大剧院·大剧场
丨演出票价丨
100/180/280/380
《平原作战》
丨演出时间丨
2025年1月5日 19:30
丨演出地点丨
梅兰芳大剧院·大剧场
丨演出票价丨
100/180/280/380
2025年1月4日、5日
李光担任艺术指导
杜喆领衔主演
《汉宫惊魂》《平原作战》
邀您走进梅兰芳大剧院
感受国粹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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