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起的一个题目,听着有点故弄玄虚,其实呢“花”是指代“花部”的意思,“剑”是“弹剑而歌”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看戏听戏的观后感。现在不都兴“不好好说话”么?不过各位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现在去剧场看戏的机会很少,更主要的原因是想去看戏的愿望很低,在家看视频则似乎失去了“看戏”的某种意义。所以这个篇目短时间内不一定会有很大规模。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大伙儿就掂配着看吧。
关公戏一直演的比较少,所以有机会看一定不能错过。2022年3月11日,我在长安大戏院看了一场《忠义千秋》。
关公戏的命名有很多方式,基本都和主要事件和关羽的性格有关。当晚演的是《屯土山》《赐袍赠马》《斩颜良》《诛文丑》四折。原来也有把这一段称为《曹营十二年》的。当然,“十二年”是夸张的说法,曹操从迎献帝到许昌到死才25年,关羽要跟他那儿呆那么长时间,估计就没有三国了。
主演李孟嘉兄是红生泰斗李洪春之孙,演这些戏都是“打手背儿上了”。据李洪爷的统计,关羽戏从流传下来的,加上他的师父老三麻子王鸿寿创作的,再加上李洪爷“新编”的,一共有四十多出,还不算关公不站中间的。孟嘉兄一晚上演四出,已经是十分之一了。
首先上场的是曹操发点,曹八将起霸,造足声势。韩巨明先生演曹操可称斫轮老手,颇为精到。从头场的志在必得,到见到关羽时的自抑谦卑都是恰到好处。如今架子花脸行当虽不至青黄不接,但是舞台呈现可圈可点的却并不多,可见阅历经验的重要性。过去的舞台小,站上八个扎靠的大将基本上就茬严实了,所以看着很威武,很有气势。但跟包公的张龙赵虎不一样,说是“曹八将”,也是个概数,真不一定都是谁。里边准得有一个领头的,一般是夏侯惇,再有几个能打的,比如徐晃、许褚,剩下的除了送死或战败的就是凑数的了。这个戏同场就出了第九个,因为张辽有单独的戏份是单上的,颜良斩了俩个以后,见袁绍的时候又补了俩,一共都十一个了。
认识孟嘉兄这么多年,没少看他的戏,也是一路走来共同成长。之前几天碰到,我还取笑他:“你说你这么多年怎么不长点儿肉呢?”演出前到后台本想跟他道个辛苦,看他已经勾上脸了。想起演关戏的规矩,便点了个头儿就出来了。孟嘉兄前些年登台机会不多,这次看他担任主演,表现很令人折服。不愧是红生嫡传,绳武家门。念白、功架很是老道,该到灵光乍现的时候,倏然一震,精神全出。尤其是《赐袍赠马》的“趟马”,习见的趟马很少有穿蟒的。这场不仅要穿蟒,里面还有前场扎靠的靠腿子,还有曹操赠的“锦袍”,其实就是一件红褶子。全是裹腿的行头,对趟马来说都是负担。而孟嘉兄表演的层次分明,有条不紊,很是精彩。唯坐帐时有一句“誓志同生死”,孟嘉兄念的是:“誓志-同生死”,我觉得要是“誓-志同生死”更好。
接下来谢曹操时的念白和动作也很动人,开始的念白速度不快,然后突然下拜。令曹操十分感动又很奇怪,我给你锦袍,赠金赠银,你从来都不说个谢字。今天送匹马你怎么这么激动?“莫非轻人而重畜乎?”关公接着话头儿稍快一点儿道出自己的初衷:“吾若得知吾兄下落,一日即可相见,故而拜谢。”曹操再次变脸,十分后悔。这段表演很是动情,赢得一片掌声。当然,韩巨明先生的曹操也是功不可没。
斩颜良诛文丑是关公一辈子露脸的事,只要提起关公头一句就是“白马坡斩颜良延津川诛文丑”,反倒他真正的第一功——斩华雄很少被人提起。但是真演这出戏,实际上时间并不很长。而且真到关公斩颜良也就连一分钟都不到。主要的工作都是颜良完成的,非得他前边声势造足了,越显得他骄横,后面越能显出关公的神勇。本场的颜良原派是于帅,现场是王博文兄承乏。博文兄近几年多承担舞台监督的工作,登台不多,按北派的扮相,勾红脸扎硬靠,演的中规中矩。唯有一点,最后上场的时候拿靠腿子擦刀这下,虽然是古已有之,许多老前辈都这么演。但也有老顾曲家指出不太合适,因为靠腿子指代的是盔甲,铁的怎么擦刀呢——当然您要认为是又鐾又钢(读四声)也说得过去。我记得赵松樵先生的演法是用狐尾擦。可是为了这么个动作不把狐尾掖起来的话,对后边的开打也有影响。虽然是细节还得推敲一下。令我没想到的是颜良战许褚时许褚还唱了几句散板,实话说,看这么多年戏,我从来没见过许褚上胡琴。回家来翻了一下京剧汇编,这还真是延续传统。颜良斩曹将一个比一个快,没想到关公斩他更快。孟嘉兄在斩了颜良之后唱了四句快板:“赤兔马追风快似电,青龙偃月血饱餐。颜良一死兵四散,报效曹操第一番”。一下子让我想起多年前看王金璐先生的演出,也是这四句。如今再见,令人感怀。
后面诛文丑是黄臣贤弟演的文丑,自然意趣盎然。唯有一点我觉得有点儿别扭。袁绍的大帐是紫的,桌围椅帔是紫的,袁绍穿了身紫蟒,等刘备上来穿了身褶子还是紫的。要不是四个文堂是蓝的,都唱到豆馅儿里去了。刘备穿过好多色的衣服,蓝的、紫的、白的、红的都有。建议下次唱的时候换身白的吧,要不太顺色了。
总而言之,《忠义千秋》整体来说很是成功。如果一定要春秋之笔责圣贤的话,那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的:关公戏不好演,因为历史上对关公的信仰,所以从京剧有关公戏的时候就为了显示尊敬设置了好多规矩。呈现在舞台上就是报名的时候不报全名,只提“汉室关”点到为止。而且为了突出“关公马前无三合之将”的神勇,跟谁对阵都是几个过合儿一招一架,不是对方被宰了就是败阵而逃(《走麦城》除外)。因此关公戏突出的是气度功架,唱念做打都是为气度服务的,没有大打出手的机会,这都是关公角色的特性。真正大翻大打都是配角出力,比如马童和颜良这样的。打也不能打,唱也不能多唱,做功有多是心劲儿。这对于一般爱好者来说,来看戏看的是关公,可是这关公总是不凉不热的,太“温”了。倘若各位配演鼎力支持,大显身手,估计整体效果还能差强人意,不然的话观众肯定有坐不住的。昨天整场的演员都很辛苦,或许是连日来演出有些劳顿,倘或再稍稍铆上一点儿就更好了。
再有,就本场演出来说,关公只有斩颜良时有一段成套的唱腔,基本以念白为主。就角色塑造来说,唱念也是体现关公气度的一个重要方面。在前边的两折里是否可以酌情恢复一些唱段以增加全剧的演唱成分。不在长短,本来关公也没有太长的唱段,关键得有。从李洪爷记录的关公剧目来说,在《屯土山》之后还有《破壁观书》,在《赐袍赠马》之后还有《关公月下斩貂蝉》。目前这四折戏整体看有点“碎”,净看拉二幕了。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些文戏,修改一些纯为叙述剧情的场次,均衡一下唱念做打的比重?《斩貂蝉》是文戏,无论李洪爷还是林树森,这南北两位红生至尊都演过这出戏,能恢复出来功莫大焉,这就算我对孟嘉兄的一点建议吧。
那么另一点建议就是,李洪爷不仅是红生泰斗,还是生行耆宿。武生、武老生的戏谁都得让过李洪爷去。除了继承恢复关公戏之外,孟嘉兄也应该着眼恢复一些不常见的武老生、武生戏。比如《战长沙》《绝燕岭》《磐河战》《湘江会》《神亭岭》《战滁州》什么的,我相信观众一定会热烈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