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京剧字音 离不开国际音标和音位理论

       《京剧字音与汉语拼音》（王振麟，《中国京剧》2019年第2期）一文，对京剧唱念（韵白）的字音分辨很细，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如ian韵母中韵腹a的发音。但是，由于作者在分析中未使用国际音标（不知是不熟悉还是有意不用），加之也未能正确运用音位理论，故而尚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笔者以为有加以补充说明之必要。

        汉语拼音方案所反映的是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语音体系，只能用来标记普通话，用来标记任何一种方言的全部字音都是不行的，标记京剧唱念的所有字音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京剧唱念的语音体系是一个包含有若干古音成分（中州韵）和方言成分（鄂音、皖音、苏音等）的综合性语音体系，必须使用国际音标。我们先看尖字：京剧中的许多尖字可以用汉语拼音标注，如“心”（sin）、“箭”（zian）、“瞧”（ciao）、“接”（zie）……但有的就不能用，如“资”“雌”“思”三字在普通话里可标注为zi、ci、si，因为普通话的z、c、s不与i相拼，这里的i代替的是舌尖前元音[ɿ]而不是舌面前高元音i。而在京剧里，z、c、s是可以拼i的，“稷”“妻”“西”三字需要标音时就只能用国际音标[tsi][ts’i][si]，若再标成zi、ci、si，人家就会认为是“资”“雌”“思”这类字了。再看上口字，京剧中的大部分上口字也可用汉语拼音标注，如“风”（fong）、“街”（jiai）、“兴”（xin）、“泪”（luei）、“贼”（ze）、“我”（nguo）……但也有的就不能，zh ch sh在普通话里也不与i相拼，“知”“吃”“世”三字可标为zhi、chi、shi，而这里的i代替的是舌尖后元音[ʅ]，不是舌面前高元音i。在京剧唱念里这三个字若需标音，只能用国际音标[tʂi][tʂ‘i][ʂi]，若标成zhi、chi、shi，人家就会以为是“枝”“眵”“诗”这类字了。上口字中还有个“说”[ʂ ə]字，普通话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字音，当然无法用汉语拼音标注，只能用国际音标。

        另外，王文认为，“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坐宫》）、“老天爷睁开了三分眼”（《钓金龟》）、“一轮明月照窗前”（《文昭关》）中“面”“眼”“前”三字的韵母ian的韵腹不是a而是ê，并据此批评汉语拼音“并没有把普通话的实际读音如实记录下来，与京剧唱念的读音更是有较大差异”。该文不了解音位理论，对汉语拼音的这种指责是毫无道理的。

        所谓“音位”，是能够区别意义的最小语音单位。韵母ian中的a由于受高元音i的影响，发音时舌位自然上升至[ε]（甚至有的语音学家认为只升到比[ε]还低一些的[æ]）。这种现象京剧唱念与普通话是一致的，是同一音位内部语音的细微变化，[ε]是a[a]的音位变体，并不区别字义词义。比如上述“面”“眼”“前”三字的韵母京剧与普通话念[iεn]，而评剧和京韵大鼓都念ian，但意义并无不同。（王文虽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但却认为ian中的a提升到了ê[e]的高度，这不符合实际。）因此，这个音位变体完全不必要再用一个符号来代表它。实际上a的音位变体还远不止上述情况，它在ai、an、uan、üan中是[a]，在ao、ang中是[ɑ]，自成音节（啊）时是[A]（央低不圆唇元音，介乎[a][ɑ]之间）。e这个音位也是如此，如ie、üe中的e是ê[e]，ge、ke、he中的e是[ɣ]，自成音节时是[ə]。一些辅音音位也有音位变体。如果按王文所说，每个音位变体都用一个不同的符号来代表，“如实记录下来”，那汉语拼音的字母岂不要翻倍？在京剧演员中，确实普遍存在着一种发音错误，王文反而没有注意到。如某小生名家在唱“微风起露沾衣铜壶漏响”（《监酒令》）时，把“漏”（lou）唱成了lao（涝）。o和a是两个不同的音位，是有区别意义的，这就不能用音位变体来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