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鉴丨杜镇杰《四进士》全剧赏析(三)
【徐徵祥龍摘录】外祖振山公在与笔者探讨时,却说:“宋士杰这句话的含义,实在是‘推卸责任’之法,所谓‘打抱不平’,实乃追求一个结果而已,无论宋士杰插手,亦或家妻万氏,倶是一样,故而坏笑一声,要推卸在这家妻的身上,更与剧情后续发展的‘激将法’一一对应,故而,宋士杰是个条理清晰的人,他对万氏早有沟通准备,故而此处可‘坏笑’一声,提点观者注意......
宋士杰静心一想,言道:“只因我爱管闲事,才将我的刑房革退,如今又要管闲事,不管也罢,带我回去......”
这一段念白也很难拿捏,只因其情绪很难表现,虽口中言道“刑房革退”事宜令心中不悦,却或多或少有些“口是心非”之意。
外祖振山公曾与我说道:“(我)在与马最良先生的一次交谈中,马先生评点《四进士》中宋士杰出场不管闲事的场景时对我说了一句:都怪这个‘万氏’家法‘太严’,宋士杰才放弃不管的,不过万氏却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宋士杰不管也得管,这才更加生活化......”
无论当年马最良先生如何看出宋士杰不管闲事实乃家妻所扰,但于今日思想,大有道理,随之剧情发展更可印证。故而,此处念白这一句便难上加难了,要出许多为难之色,害怕自己管了闲事与家中的“婆子”吵闹不消,定有“万氏”训斥——“好了伤疤忘了疼”等语,便要念之放缓。
杜镇杰之塑造恰如其分,其面目一副无奈无辜之态,随之又转为沉重面目,眼目大睁如炬,示观者“被革”之事实实可笑滑稽, 念“如今又要”几个字时,则微转二目,向下看去。
愚下猜测,其所看者——非落难女子,乃是家中的“婆子”,故而又大睁二目,滑稽口吻念道“不管也罢”,其实这句“不管也罢”之中,包含了多少个“我需要管管的才是”,所以那份委屈和为难之色便一拥而上,为随之听到“异乡人好苦”奠定了飘摆不定的人物情绪基调,恰当,真实。
谁知,宋士杰方欲转身离去,那女子便高声喊叫“异乡人好苦啊”,这几字虽轻轻而出,却深烙宋士杰之心间。
其先是停住脚步,待听见“好苦”二字时,方猛然悔悟,尺度之大皆因其本不甘心所致,故此时则满面坚定之色,实乃前之所演绎之不具者,如果一上台来就是一股迂腐气息,苦大仇深的故作坚定,这人物便无法塑造了,杜镇杰则不然,在人物情态及内心感情把控上,细腻入微,方有如今所塑的绝佳形象。
外祖振山公在为笔者说戏时,曾对宋士杰两处“且住”之词有所议论。
怹认为,第一处“且住”是宋士杰看到无赖追逐女子时所发感叹,乃是一片“惊慌着急”之色;
而第二处“且住”是在听到“异乡人好苦”后发出的感慨,则应放缓尺寸,实乃对己者见死不救的否认,因此从语气上必然坚定十分。
杜镇杰遵循老法,在念此“且住”二字时,引了“哎呀”二字,瞬间将人物复杂心境统归于一,依旧是一副坚定模样。
随之念道:“听那女子言道,异乡人好苦,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句念白着重点在“异乡人”三字上,故杜镇杰先是急速念来“听那女子言道”半句,制造了紧迫感,随后“乡”字、“好”字、“苦”字皆做着重放缓之处理,神情亦加凝重,“乡”字实乃突出“背井离乡”之人的窘迫,“好”字乃程度之用,“苦”字轻微上调,戛然而止,间隔处似做沉吟,深意非浅,着重了这“异乡人”的为难之处,可谓传神之笔,而后句“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则念得满面无辜,令观者看时亦为他着急。
思想片刻,突出一语“不如叫我那妈妈前去”,这句话儿大有味道,马连良先生演出时,其语态突转轻松,何以如此?于此剧演绎可作多种解释,有人谈曰:“实乃万氏滑稽彩婆子,为她上场垫个情绪罢了”,还有人言:“万氏武功高强,亦是好打抱不平之辈,实乃宋士杰搬请救兵”。
而外祖振山公在与笔者探讨时,却说:“宋士杰这句话的含义,实在是‘推卸责任’之法,所谓‘打抱不平’,实乃追求一个结果而已,无论宋士杰插手,亦或家妻万氏,倶是一样,故而坏笑一声,要推卸在这家妻的身上,更与剧情后续发展的‘激将法’一一对应,故而,宋士杰是个条理清晰的人,他对万氏早有沟通准备,故而此处可‘坏笑’一声,提点观者注意......”
而杜镇杰演绎更是把持分寸,并非“坏笑”一下,而是在念“有了”的时候,转面现出沉稳之态,提点观者自己早已是胸有成竹,必定能说动自家的老婆子,这也是宋士杰人物轻松姿态塑造的巧妙之笔。
万氏一角在南北演绎全然不同,北方以滑稽为主,南方以生活化为主,其中马派为代表的《四进士》演绎必须以名丑相配,方能出十分效果。
马连良每演此剧必以马富禄配之,无论此剧,亦或《清风亭》,都可见出魅力无限。
而杜镇杰演绎时更是与京城滑稽大王孙震合作,愚下甚为看好孙震表演,老道之余不乏随心所欲。万氏上场念一句引子:“老头子惯打抱不平,我也爱管闲事情”,就此一句便将万氏性格全托而出,满满一副“刀子嘴豆腐心”的模样,更与前者宋士杰推卸于万氏之表演拟合,严丝合缝,毫无罅隙。
万氏问老头子为何遛弯儿片刻即转,便是些“废话”而已,故而宋士杰必要现出不耐烦之色,故而杜镇杰在问及为何匆匆转回时增加一个感叹。其于万氏话语未落时便出此叹,以示不耐烦之意,而伸手出扇往下一压,凝眉二目,抬首微起之姿更真实不凡,将宋士杰的“急”用“温”的演绎烘托而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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