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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静好---记云南省京剧院青年演员李静
国粹京剧   2016-02-17 09:15:43 作者:戏迷尘埃 来源:新影戏曲台 文字大小:[][][]

        此刻化妆间里还没有什么人,静极了,看着她用小号化妆刷沾着眼线液仔细的勾画眼睛,每一笔都效果神奇,看这样的场面在我已不是第一次,可还是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她正在带我一步步走向古代。

        其实每次在后台观看戏曲演员化妆我都会跟着她们一起穿越时空,后台对我来说是个充满魔力的地方,想着她们马上将要饰演的人物,我会更早的试图把两者一点点重叠起来。

        李静今晚要饰演的角色是新创剧目《天道行》中有深仇大恨又狭义勇敢的小丫鬟李瑞莲,这是一部讲述“惩恶扬善,倡廉肃贪”的新戏,以小生为主,所以她这个女主角戏份也不是太多,不过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提前了3个多小时早早的就来后台准备。

        我觉得李静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古代女子太容易了,她即使不上妆,骨子里也有一种古典美女的静怡气质。生活中的她与我接触到的许多80后很不一样,她是那种很难得的单纯、安静、专注、执着的人,那些当下流行的前卫、时髦、洒脱、另类都跟她沾不上边。她讲话柔声细语,做事慢条斯理,笑也是那种很有修养、很有分寸的轻轻浅笑,纯净、真诚、低调与现代社会的繁杂喧嚣、快节奏看起来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不管她在什么场合出现,她都像是一朵远离尘世的雾中花,看着她我常常想:她前世会不会就是那“天边的林妹妹”呀!(原谅我这个《红楼梦》迷,把所有喜欢的有古典气质的美女都往林妹妹身上靠)。

        脸上妆化好后,她准备勒头,把勒头带在头上比了几下,又颓然的放下,在镜子里冲我做个鬼脸说:“真不想勒。”我知道京剧演员勒头非常痛苦,可我无言安慰,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她最后还是会把自己往最佳效果上勒的。

        记得有一次看她演《陈圆圆》两个多小时的大戏演下来,又被热情的观众围着拍了半天照,她一直面带微笑,表情轻松,可刚一回到后台,看到妈妈就撒娇的说:“快把我头上的东西弄下来,痛死啦。”我们赶紧七手八脚的帮他卸妆,我开玩笑问:“怎么就痛成这样,刚才不还挺好的吗?是不是一看到妈妈就撒娇呵。”她歇了口气才说“刚才我都快晕了,头都是麻的。”其实我知道那是真痛,劝她:“下次勒松点吧,万一在台上晕倒怎么办?”她这会卸完妆一幅轻松样:“不会,演戏时很投入,不觉着痛,就是演完了才会痛。”她妈妈无奈的摇摇头:“她就是这个样子,好了伤疤忘了痛,对演戏的事从不肯有一点马虎,为了效果好每次都把自己往死里勒。”看得出这个妈妈是又心疼又骄傲。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刚刚18点,离开演还有两个小时,就对她说:“待会儿再勒吧,时间还早呢,先吃点东西。”我拿了一包土豆片给她,“好呵。”她立刻像得到特赦一样开心。这么好哄呵,其实内心就是个小女孩嘛。

        初识李静是在2012年,那时我刚刚喜欢上京剧,混在一个高大上的业余京剧社里玩,这里的票友都戏龄很长,水平很高,只有我这个菜鸟,无知无畏,有没有板眼都敢上琴一唱。省京剧院的老师们经常受邀来指导我们,第一次见李静,感觉她好小,像个中学生,衣着打扮很朴素,穿一件宽大的棉麻长裙,头发用个什么东西很随意的挽在脑后。(据我目测应该是根筷子)低调安静,我们演唱时她就坐在后排仔细听,请她示范唱一曲时她也不推辞,静静的走到台前的麦克风边。

        等琴师调音的时候,看她站在那儿好像有点急促不安的样子,“这么大个演员难道也会像我们一样紧张吗?”我心里一阵嘀咕觉着蛮好玩,等她一开唱,那嗓音惊到我啦,又清脆又透亮又甜美,简直让我从头爽到脚,只见她凡唱到要紧高音处,两手就无意识的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裙使劲,哈哈,太可爱了!我不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票友告诉我:“别看她年轻,可是云南省京剧院目前的当家花旦,国家一级演员,最近刚刚获得央视第七届全国优秀京剧青年演员电视大赛金奖,在全国的荀派花旦里都是排的上名的优秀。”还特别对我强调:“不可小视!”我岂敢小视?这么年轻就这么优秀,我佩服还来不及呢。

        她教我们唱一些荀派、梅派、张派的段子,可我的嗓音唱这些派都不适合,我喜欢张火丁,于是我决定学唱程派,找小李老师请教,她谦虚的说:“程派我也不会,不过我很喜欢,我们一起学吧。”李静教我们这些大龄学生的方式是以鼓励为主,总是先肯定,然后再委婉的指出问题,很照顾我们的面子,当然喽像我们这样的响鼓也用不着怎么重锤,听点关键词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多多,赶紧回家躲着练吧。

        其实我看戏的激情远比唱戏高,为了追星看戏我把国内主要的大剧院都跑遍了,在昆明更是哪有好戏哪有我。

        一次我去莲花池庭院剧场看戏,那是南博会期间中国戏曲学院来昆明演一台由京剧、昆曲、越剧混搭的创新剧目,演员名单中有一个越剧名家黄依群我比较感兴趣,冲着她去看演出。李静是中国戏曲学院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学员,老师来演戏,她是地主自然要来相陪,而且随后两天她也要在这儿演出,这样我和她就意外的在剧场碰上了。说意外其实也不意外,只要她在演戏,只要我在看戏,我们总有一天会在剧院碰上的,这就是演员与观众的缘分吧。

        她听我说喜欢黄依群,就问我:“想不想到后台看她?”当然想啦,她可真是善解人意呀,我还不敢相信幸福来得这么快,确认的问“这样也可以?”她不回答,直接把我带到正在化妆的黄依群面前说:“这就是黄老师。”黄依群抹了一脸的粉,她不介绍根本认不出,我赶紧问候,黄依群在镜子里冲我点点头笑了笑。这可是我第一次走进后台呀,这儿的一切都是如此吸引我,顿时让我看的入了神,后来,后来。。。后来就无可救药的被后台迷幻住了。

        也是在这个剧场,我第一次看了李静的现场演出,看她演出跟看她清唱感觉太不一样了,那个安静漂亮、腼腆羞涩的女孩子,一化了妆,穿上戏服,走上舞台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在舞台上她简直就是个女王,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和活力。

        李静的行当是荀派花旦,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孙毓敏老师的亲传弟子,(据说她恰好是孙老师的第100位入室弟子),我非常惊奇于她舞台上的那种爆发力和表演激情,别看她台下慢慢悠悠、悄无声息,可一上台她就动作伶俐、身手敏捷,根据不同人物的性格演得或活泼开朗或天真烂漫或泼辣厉害或侠骨柔肠,虽然她身型瘦小,但基本功相当扎实,唱、念、做、打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她的忠实戏迷,只要她在昆明演出我几乎都会去看,而且一定是从化妆开始,我美名其曰:“学习化妆技术”。可我从来也没有完整的看过一次她化妆,每次去她都已经开始了,她总是比我早一步,我开玩笑抱怨说她对学生有保留,其实是她对自己的每一次演出都非常重视与认真,所以总是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有一天她告诉我说研究生期末的汇报演出她要演《玉堂春》全本,《玉堂春》是京剧的骨子老戏,好像梅派和张派演得比较多些,荀派嘛我从来没看过,再说这苏三该属青衣吧?她一个花旦能演好吗?我上网查了查,确实也有荀派演过,不过全本有3个多小时呢, 3个小时的大戏,苏三场场重头,跪着唱就要跪近一个小时,其他时间不但要唱要跑还要扛着个大枷锁走来走去。我有些担心这体力活,她那瘦弱的小身板能吃得消吗?试探着问她“你以前演过这出吗?”“没演过。”她说:“我想挑战自己。”别看她外形柔弱其实内心却非常坚定,只要认准的目标再难她也会坚持。

        演出定在2014年8月29号和31号,29号是彩排,演出那天她的老师孙毓敏也从北京飞来,亲自为她把场。我对她的这场演出是即期待又有些担心,彩排时就去看了,一直紧张得手心冒汗。还好她成功的演下来了,前半场嗓子好像没打开,感觉有些干涩,不过到后面越唱越好,表演上也是极为投入,只是在某些地方的处理有点慌乱,水袖也没抖好,我觉着在悲情的表现上太表面化了一点。不过才第一次彩排,能这样也就大功告成了。

        演出结束我忍不住第一时间发信息祝贺,但她好像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因为排练时太过玩命,体力透支很大,临到要演出时她却生病了,嗓子不舒服,浑身也没力,所以觉得自己发挥不好“对不起观众”。我了解她是个非常要求完美的人,其实从我一个观众的角度看,已经成功了,我只劝她好好休息,别多想。看了彩排我心里有底多了,别看她此刻有点沮丧,我相信正式演出那天她一定会发挥的更好。

        记得有一次她演出,中场时我到后台去看她,只见她抱着个肚子坐在一旁愁苦万分,那小身体似乎风一吹就要散架了,让人心生怜惜,一问原来是胃疼,我知道许多戏曲演员都会胃不好,因为总是不能按时吃饭,俗话说饱吹饿唱嘛。我说:“吃点东西?”“不行,还要演呢。”她摇摇头,“你这个样子还能演吗?”她回我个苦笑。演出马上又开始啦,我带着一丝不安回到剧场,没想到大幕一开,看见她又没事人一样生龙活虎的在台上舞来跳去,简直就是那“打不死的吴清华”呀。

        果然31号的正式演出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演完后她的导师孙毓敏上台讲话,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每次我对别人说:“她是我的老师,我是她的粉丝。”李静总会面带羞怯的马上更正道:“是朋友”。是的,我们亦师亦友,这不仅仅因为我经常去看她演出,更因为我们有许多性情相通之处。

        刚认识她时我送了一本自己新出的诗集给她,本也没指望她会看,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有那闲功夫去看书啊,更何况是诗歌,没想到第二天她告诉我说:“昨晚看到半夜,感动的流泪。”真是让我没想到呵,这个比我小十几岁的小朋友尽然会成为我诗歌的知音,那一刻感动的想掉泪的人是我啊。再一细聊发现她也是一枚小小文青,时不时也会写点清新小文章。

        另外我两还有一个最大的共通之处,那就是:有一个共同崇拜的艺术偶像---张火丁!围绕张火丁我们有许多共同语言。

        我觉得李静在许多方面跟张火丁很像,这不仅仅表现在对京剧艺术的执着和痴迷上,在性格和为人上也多有相似之处。沉默少言,喜欢安静,沉迷于自己的艺术世界中,对当下流行的事情都不太上心也不太关注。当然她比张火丁强些,至少她会用微信,也会上网,估计还常常网购吧。但是总觉得她像个从前朝过来的人,仿佛昏睡了100年才刚刚苏醒,不食人间烟火,单纯,善良,除了对自己的专业和相关知识很精通外,其他生活经验和常识就少得可爱,和她在一起熟了,有时总忍不住想逗逗她玩儿。

        她演红娘时,我一本正经的胡诌说:“《西厢记》里歌颂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其实据史书上记载张君瑞最不是个东西了,始乱终弃,最后抛弃了崔莺莺,和红娘好上啦。”她信以为真,登着大眼睛追问我:“是真的?!”“当然。。。”见她信了我忍不住笑起来拖了很长声才说“。。。不是真的”她看我一脸坏笑,知道上当了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也不生气。我说:“你怎么这么乖呢?从不发脾气吗?”她柔声回道:“偶尔,在家里也会。”

        说到这儿不要以为李静是个刻板木讷的人,其实她也幽默机智,鬼着呢,记得有一回也是刚看完演出,我逗她说:“为了拍你的视频,手举着相机不能动,胳膊上被蚊子咬的全是包。”她一边窃笑一边说:“太可怜啦!”我说:“你该怎么谢我?”她半天不语,我有意为难她:“至少帮我打死一只蚊子,让我解解恨嘛?”她故作为难的说:“打蚊子呀,太残忍啦,要不我帮你挠挠。”此话一出,我两都笑岔气了。

        听说李静要为张火丁电影版的《锁麟囊》配演丫鬟梅香时,我比她还激动,发微信问她与偶像一同排练感觉如何?她平静的回说:“学习到许多。”“女神怎么样?”“火丁老师排戏很认真,不过没什么架子。”为了照顾一下我这颗花痴的心,她远远的拍了一张偶像排戏的照片发给我解馋,这太不容易了,我知道李静排练时也是相当认真的,一般不会分心,要不是看在我们共同爱女神的份上,估计不会理我这碴儿。

        她们的第一场正式演出在上海逸夫舞台,正在遗憾没时间去现场观看,突然发现央视《空中剧院》要直播,灯迷之福啊!张火丁的《锁麟囊》我百看不厌,再加上这次有李静,更是不容错过,电视机前看直播,感觉跟看现场一样激动。

        梅香这个角色以往在《锁》剧中多是由彩旦扮,搞笑是搞笑了,但总是觉得与薛湘灵这个美丽的大家闺秀不配,试想一下:新婚之日,一个美若天仙的美女带着一个又丑又老的贴身丫鬟去拜堂,多煞风景呀,先不说演的怎么样,只这视觉效果就要大打折扣。这回梅香由李静饰演,改成了花旦,演出时她心中有些忐忑,怕老戏迷不能接受,不过从现场效果和剧场观众的反映来看,她演得相当成功。

        这个梅香活泼伶俐又漂亮可爱,薛湘灵一句:“梅香,搀我来呀。”两人手搭着手从侧幕里面稳步走出,整个舞台瞬时美爆了,李静的身型与张火丁极为搭配,站在张火丁身边怎么看怎么和谐,虽然没有唱段,但李静在念白上还是下了不少功夫,同样的对白彩旦说来感觉就是个势利之徒,李静说来感觉就是个天真、不懂事的直肠子小姑娘。

        戏演得精彩我看得入迷,谢幕时才发现自己都快贴在电视屏幕上了,你们是不知道,张火丁的演出谢幕才是高潮中的高潮,她每次都会返场多为激情沸腾的戏迷们加唱一两段,几次谢幕后,正当大幕又徐徐开启时,突然电视画面一闪,直播结束,插播广告。唉,好遗憾,还是不如现场呵。忍不住发短信给李静,问问那个身处其间见证奇观的幸福人:“加唱哪段?”没想到她马上回说:“加唱《被纠缠》”还极不淡定的追加一句“山崩地裂!”我亲历过张火丁演出的现场,那种火爆热烈是连桌子板凳都会被感染得震动起来的。那一晚我们都沉醉在火丁精湛的表演艺术中兴奋不已,微信你来我往聊到半夜,最后我不好意思的说:“sorry,今晚醉了,因为太痴。”她回说:“我也痴!”有古语说的好:“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情也”。可惜现世痴人太少。

        痴情于京剧艺术的李静,在她年轻的舞台生涯中,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勒头了,每次勒前都会很发憷,可每次勒时她都不会手软,那是一种只有戏曲人才能体会得到的“痛并快乐”。

        演出时间将近,她动作熟练的勒好头,戴上头饰,换好戏服,开演之前她喜欢在镜子前凝视自己片刻,不知是在与饰演的角色对话还是在与自己的艺术灵魂对话,目光柔美而坚定。我目送她走进戏里,走向属于她的更大、更辉煌的艺术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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