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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依弘:入行40年,安静地做个角儿​
国粹京剧   2023-03-27 11:16:51 作者:SystemMaster 来源: 文字大小:[][][]
史依弘:入行40年,安静地做个角儿

        史依弘在上海京剧院里排练《大唐贵妃》,平底软鞋,走路一声不响,接近戏的尾声了,杨玉环在马嵬坡被赐死,台上只剩史依弘一人,她背对观众席,一步步走得哀伤凝滞,又极美极慢,没有一句唱词,但吸引全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临近下场回身一望,满目的荒寒、不舍。

        《大唐贵妃》讲的是杨玉环和李隆基的爱情故事,从杨玉环被册封为妃、最风光旖旎的时候,一直讲到她在安史之乱中丧命。史依弘饰演的杨玉环,很多时候让人觉得就是恋爱中的普通女子,欢欣、失落都细腻可感。

        这段帝王妃子的爱情,让后人一再传唱,也许正因为在诗歌戏曲中,对他们的描绘超越了君王的爱情,像普通男女一样。

史依弘《西施》剧照

        史依弘是上海人,10岁进戏校,跟随被誉为“中国第一女武旦”的张美娟老师学习,练了一身扎实基本功,但老师希望她能把嗓子开发出来,不只是一个吃青春饭的武旦,于是帮她找到了曾为梅兰芳先生操琴的卢文勤老师,她跟卢老师学了十年戏,成为梅派大青衣。

        史依弘文武昆乱、梅尚程荀都能演,她在技术上很早就封顶了,也功成名就了,但直到现在,仍不断地找不同的老师学习、消化、练,付出很大的时间精力,把舞台的意蕴韵味呈现出来。

        比如她去年排梅兰芳的《西施》,其中的翎子舞现在演出一般是4分钟,她去找中戏的陈超老师学,把梅兰芳当年九分钟的翎子舞恢复成完整的;今年她计划演《花木兰》,这个戏很吃功夫,“我应该在年轻的时候学,没想到已经是现在这个年龄,还想再学”。

        她曾经找著名京剧演员李金鸿学戏,“那时候想跟李老师学《思凡》,昆曲《思凡》好极了!李老师说他课堂上的学生全睡着了,问我要学吗?我说特别想学。他说你也准备好睡着吗?我说我不会睡着的。”李金鸿老师觉得她看得懂,特别喜欢教她。

        最近史依弘和窦唯合作了《胡笳十八拍》等音乐作品,窦唯跟她说,“你怎样唱都行,只要觉得这是蔡文姬,感情是对的,”她的声音一出来,意思就很对。

        她也演电影电视,比如《不成问题的问题》,还创作新编京剧《新龙门客栈》、《情殇钟楼》(改编自《巴黎圣母院》)等,她认为这些揣摩角色、从头去创造人物的经历,对于她演传统戏是有影响的,不是为唱而唱,比如她演的虞姬,学者毛尖看得入迷:

        “虞姬舞剑,难度系数成为一种情绪表达,刀马旦、大青衣彼此交糅,技术不是为了炫技,是生命的辗转、辛苦、奔腾和无尽的不舍。

        所以,史依弘的《霸王别姬》演出了’姬别霸王’,面对仓皇失措的君王,要安慰他,’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史依弘唱’贱妾何聊生’这句时,一点不惨淡,她围着霸王腾挪,不是临死的哀怨,反而是生命的激励。”

        史依弘所做的努力,也是京剧在艺术上的自我进化。

        以下是史依弘的自述。


        《大唐贵妃》是从梅兰芳先生当年四本《太真外传》改编来的,《太真外传》的唱腔是所有梅派唱腔的最高峰。而且里面用了很多曲牌,是以前没有见过的,是梅兰芳先生的一个创造。

        梅葆玖(梅兰芳之子)老师心里面是特别热爱这出戏的,他主动要求把这出戏恢复。当年梅兰芳要用四个晚上连演《太真外传》,开销很大,所以《大唐贵妃》把它整理改编成一个晚上的戏,把故事在2个小时说清楚,而且尽可能保留好的唱段。

        这个戏其实凝聚了两位梅先生的心血,梅葆玖把《太真外传》的剧本带到上海,他觉得这么抒情、好听的唱腔,为何只是配简单的乐器?所以后来跟西洋交响乐团一起融合,声音音域更丰富,又加入了歌剧的合唱、舞剧,体现大唐的华丽,它不是普通的传统京剧。

        2001年首演用了三组演员,一到三场是我和李军来演杨贵妃唐明皇,中段是李胜素和于魁智饰演,最后是梅葆玖和张学津。我们20来岁,演唐明皇杨贵妃初遇的阶段,杨贵妃刚被册封,是人生最绚烂的时期。

        当时在一个体育馆里面排练,我和李军从头至尾都排,替其他组的唐明皇杨贵妃走戏。我天天唱,然后作曲杨乃林老师又天天在场,他就在感受你的声音,然后有一天中午,他推门进来说我写了一个《梨花颂》,你要不要唱一下?

        他自己先哼了一遍给我听,我听得很陶醉,“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然后我说杨老师这可能是21世纪最好听的一段京歌,后来果然反响很大,也是这出戏的主题曲。

        到了2019年,上海京剧院想恢复这出戏,我和李军就从头到尾演全本了。这个时候我希望剧本上要有调整,因为首演是三组演员合作,京剧观众不在意唱得合不合理,他是追星来的。

        比如“贵妃醉酒”这出戏,讲的是杨贵妃的失落,出现在《大唐贵妃》里面,情绪是不对的。她和唐明皇闹别扭,被送回杨府,心情已经非常失意了,怀念的一定是两个人最幸福的时光。但观众不在意,他听到了想要的“贵妃醉酒”。

        所以在2019年整理成全本时,我们就把这段拿掉了,如何填补这场戏,也和“贵妃醉酒”一样用了一段四平调,词改成了“寂寞长空,冷月叹无情……”。情绪的衔接变得更流畅,因为一个人去演绎她,就会跟着她的生命线去体会。

        他们的爱情,让人觉得君王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爱。杨贵妃她就很任性,她看到了皇上枕边有梅妃的金钗,她能表现这种不高兴,但很多妃子是不可能的。

《大唐贵妃》的尾声《仙会》

        马嵬坡这场戏其实是让杨贵妃主动地请死,告别李隆基之前,我请编剧和作曲增加了一段,“但愿得梨树下安葬,到天上我也要献舞恩皇……”,她一定会有一段咏叹抒情的,就像《霸王别姬》,死之前一定有一段劝慰的歌舞。

        有观众说到马嵬坡这,情节已经完整,最后一场两人在仙境中相会就不要了,可是《仙会》真美真好听,大段反二黄唱腔,整个也是梅派艺术的一个特点,有种仙境感,非人间的,所以最后一场是无论如何不可以拿掉。

梅兰芳《太真外传》翠盘舞

        梅兰芳先生在每一出创新戏里面都有一段舞蹈——《天女散花》的绸舞,《霸王别姬》的剑舞,《洛神》有拂尘舞。我就在想,《太真外传》据说是有翠盘舞的,但什么资料都没有看到,后来穷翻资料,终于找到一张黑白剧照,梅兰芳穿了一件改良宫装,站在翠盘上,关于舞姿的资料都没了。

        所以我们这次想恢复一下翠盘舞,没有用音乐,就是唐明皇亲自打鼓,杨贵妃在翠盘上跳舞,他们是在艺术上特别契合的一对情侣,梨园知音,这也是唐明皇没有办法忘记杨玉环的一个根本。

        我觉得二位梅先生留下的财富,得要恢复得更好,让它作为一个好的剧目,从我们这再传承下去,我是这样的一个愿望。


        我小时候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嗓子的,10岁进戏校学的是武旦、刀马旦,最好的一个武旦老师张美娟给我打了基础。

        武旦只对“打”有要求,对“唱”没有要求的。我那时候嗓子很窄很细,也经常破,但张美娟老师比较看好我,希望我跟一个很好的老师去学,把声音开发出来,因为武旦就跟体育一样,是一个青春饭,身体机能下降后让艺术延年很难了,但是青衣就不一样。

        张美娟老师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把我介绍给卢文勤老师了,我唱了一段贵妃醉酒,然后卢老师说孩子放在我这,可以给你培养一个梅派青衣。

        卢文勤老师其实是物理老师,他爱好京剧,拜了徐兰沅、王少卿先生(梅兰芳的两位琴师)学琴,也给梅兰芳先生操过琴。

        他完全要求你按梅兰芳先生的艺术审美来。小时候跟他学《太真外传》,骑自行车到京剧院一路戴着耳机听磁带,过去的磁带有很多杂音,梅先生的声音并不清晰,所以我就把梅兰芳的磁带舍弃了,去听梅先生弟子的录音,因为也都很接近,但听完以后我只要一开口,卢老师就能辨别,他说你听了谁的录音?给我吓着了,他的耳朵灵敏到这个程度。

        只有一个梅兰芳在他心目当中是必须去够的,取法乎上,得乎其中。所以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听,但后来越听我就知道,真的是区别很大,梅兰芳的唱念就可以塑造人物,有很多戏是在现场录音,从录音中你能知道他塑造的女子有多可爱,台下才会有反应。

        卢老师他以前不知道有声乐这个事儿,有一次给梅兰芳操琴,京胡很有穿透力,声音很响,但是梅先生唱的时候,声音还是笼罩了房间,“咣咣咣”地有回声,他说当时惊呆了,而且梅先生越唱越提溜着裤带,裤带要松的感觉,卢老师想这里面一定有科学的发声方法,于是他后来花了很长做戏曲声乐研究。

        我因为跟他学到了发声的方法,所以才能够唱到现在。

        训练过程其实是很艰难的,转行的过程中,一路被诟病不像青衣,比如青衣会在台上站着不动,我心里就开始紧张了,因为沉不住,因为我是武旦,转个身太溜了,我转三个圈人家可能一圈都没转过来,但青衣就是要慢悠悠地转,这也是功力。

        很感恩我的几位老师,因为完全靠自己摸索,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艺术的高度,引领是非常重要的。

         梅派的美是一个综合性的大美,学梅派的演员,个头、扮相、嗓子,这三样必须得齐备。它不像尚、程、荀其他三个流派,特点很明显,我就很能够捕捉到,但是梅兰芳先生他的唱念作都是没有特点,不显山露水的,但是功力又在里边,又处处显示它的美。

        我进入上海京剧院二团以后开始排新编戏了,《扈三娘与王英》、《狸猫换太子》,排新戏是从无到有,必须是自己去创造这个人物,而不是老师喂给你手眼身法步了,我就突然发现自己在渐渐变化,再回到传统戏里,演的时候有更多的情感在里面,不是为唱而唱了。

        36岁左右,有一次演新创作的《情殇钟楼》(改编自《巴黎圣母院》),我突然觉得整个舞台都是我的,我可以驾驭舞台,驾驭观众,让观众跟着我走,这种感觉是36岁才开始的。我开始有了一点点自信,这个很微妙的,可能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我们前辈排新戏拿到剧本,在选择这个角色怎么塑造的时候,到底是先给她安了很多玩意儿,还是先进入这个角色,已经被她感动了,然后知道在这一段,应该给她一些什么玩意儿。

        我觉得是后者,要不然不会出来像梅兰芳先生《贵妃醉酒》、《霸王别姬》这样经典的剧目,不可能的,因为他完全是跟着人物的情绪情感走的。

        去拍电视剧电影,可能都是对我有影响的。影视剧需要你去塑造一个人物,并不是让你去拷贝人物,有很多戏曲演员是不动脑子的,老师说手搁那就搁那,把技法弄完了,就觉得对了,其实什么都不对。

        如果心不动,花里胡哨的只是走程式的话,不是艺术。还是要从心里涌动出来的东西,它才是有灵魂的。

        我不太会被某种东西束缚住,人家说你的人设是“梅派大青衣”,那么端庄,不要去塑造《新龙门客栈》金镶玉这么野的西北姑娘,但我觉得艺术的有趣就在于这些角色的生动,这么敢爱敢恨、仗义泼辣的女性,能够演绎她,让她可爱化,传统的京剧技术也给了创新很多的灵感。

        我一点都不怕跨界的,几十年传统京剧的积累,已经长在我的身体里了,不会因为跨界,把自己的东西丢掉去跟随别人,我愿意去接受别人的养分。

        我跟窦唯合作也是很偶然,听了他写的《胡笳十八拍》,它有点幽怨,调门低,正好在我漂亮的音区里面,我一唱他觉得意思很对,他说前面几句可以念,按照普通话、京剧的方式都可以,我怎么样都行,只要觉得这是蔡文姬,感情是对的。

        做室内乐版的《霸王别姬》,是因为我们去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演出,虽然已经把铙锣都蒙上了东西,乐队削弱到最低音了,但有些观众还是觉得音量大,回来之后,我就想能不能做一个室内乐版的《霸王别姬》,剧情没有变化,有变化的是音乐;唱腔的精华都在,没有了锣鼓经。作曲是金复载老师,甚至金老师都战战兢兢,他是第一次改京剧的音乐,结果两场演完,很多人跟他说步子再大一点。

       梅兰芳先生那时的四大名旦、四小名旦,他们如果没有变,不会有自己的新作品,不会拥有当年的一些粉丝。其实在梅先生之前,大青衣是没有表演的,抱着肚子唱,观众都是去听戏,不是看戏,但是到了梅先生那里,就变成了全面地欣赏美,视觉、听觉都是享受。

        每一个时代,京剧都在变,否则它不会拥有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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