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川：戏曲需要什么样的偶像
2019年，南京市京剧团团长王珏拿着《进京》剧本找到宋小川。“我退休以后想做减法。王珏游说我，‘岳九’非你莫属。”62岁的宋小川被戏校老同学王珏说服，2023年秋天有了《进京》。继《进京》近日亮相上海后，下月中旬，宋小川将携《进京》参加第十届中国京剧艺术节。
《进京》改编自邹静之编剧、胡玫执导的电影《进京城》，以徽班进京为背景，讲述京剧名角岳九与扬州春台班年轻人汪长生亦师亦友的故事。“我们都喜欢电影《进京城》，喜欢富大龙演的岳九，从兄弟情到师徒情，有哭有笑。”王珏说。
京剧演员越老越有价值
京剧演员演京剧演员，宋小川在上海唱《进京》，感慨远胜其他戏，“演员啊，演别人的戏，唱自己的情感。触景生情时，唱的都是自己经历的事情。”宋小川以《进京》竞逐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奖，“我拿过很多奖了，奖项倒在其次。十多年没在上海登台，我希望白玉兰评委专家现场感受《进京》魅力。”
《进京》排练
参与京剧题材作品，宋小川经验丰富。30年前电影《霸王别姬》中，宋小川是张国荣的京剧妆面化妆师，“张国荣聪明用功，影片中贵妃醉酒身段，普通人要个把月才能掌握，他只花了两天。剧组为他准备替身，到实拍时，90%动作是张国荣自己完成的。”
宋小川在香格里拉酒店陪张国荣一起集训京剧，凌晨五点被张国荣叫醒，“让我看他的动作是否标准。他特别刻苦，整晚在琢磨细节，对生活没啥要求。他说，‘我来演电影，不是来享受的’，上下班接送的车也只是夏利。”
宋小川另一著名京剧形象来自电视剧《大宅门》，他扮演令白玉婷痴迷一生的京剧名角万筱菊。宋小川与《大宅门》结缘属于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时他正在北影厂与张国立等合作拍戏。导演郭宝昌在相邻摄影棚拍摄《大宅门》，不满意万筱菊人选，四处寻找能唱旦角的男演员。
因为拍摄地邻近，宋小川被推荐给郭宝昌，“我花了半个月拍万筱菊，按照郭导指定唱《虹霓关》。”为什么万筱菊唱《虹霓关》，而不是更为大众熟悉的《苏三起解》《贵妃醉酒》？宋小川分析，“郭导非常懂京剧，《虹霓关》有一个咬球场面，适合通过镜头特写体现角色魅力，与白玉婷反应相呼应。当时，蒋雯丽好奇问我，‘《虹霓关》是你自己唱的，还是配音的？’这用问吗？当然是我自己唱的。”
在黄晓明主演的电视剧《大汉天子》中，宋小川饰演窦婴，“一开始给我的是另外的角色，我和制作人商量，不如让我演个反派试试，于是有了窦婴。”
宋小川演过《大汉天子》《琉璃厂传奇》《曹雪芹》《朱元璋》《司马迁》《西施》《戏说乾隆》等一系列影视剧。为什么不干脆转行呢？他看得很明白，“我因为京剧功底才被剧组看中。丢掉京剧，我得从零开始。在影视圈，每年有太多新人出现，我不属于小鲜肉，反而京剧演员，越老越有价值。”
戏曲源于程式，程式源于生活
50年前，宋小川考入中国戏曲学院，初学武生后改小生。1982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中国京剧院。1981年，在纪念京剧表演艺术家、教育家王瑶卿诞辰100周年之际，20岁的宋小川被49岁的杜近芳挑中，同台演出京剧《柳荫记》，杜近芳演祝英台，宋小川演梁山伯，一鸣惊人。
在《进京》看到周恩旭、王璨、张训菘等年轻演员，宋小川总想起42年前与杜近芳对戏的情形，“演《柳荫记》时，我经验不足、紧张，顾着身段和唱不能错，情感没那么足，杜老师眼珠微微一转，用眼神提点我接着做什么，带动我的情感。现在，我把40多年经验告诉《进京》年轻人，如何放松下来，沉心静气处理角色。比如王璨的凤格格，端着演反而没有气势，瞪眼不如瞟一眼，竖着团扇呼呼扇，不如把扇子横着盖住手轻轻敲，自然而然体现身份。”他说着，眼睛和手自然而然跟着示范起来，眼神顾盼，手指几个变化，像变了一个人。
《进京》
“很多戏曲大家演戏都松弛。”宋小川与袁世海、杜近芳合作过多部剧目，“他们到晚年，真的做到戏曲源于程式，程式源于生活，能循环起来。”
宋小川人缘好，与李维康、张火丁、史依弘、王艳都有过合作，尤以《白蛇传》为多，堪称金牌“许仙”。说起缘由，他笑言自己甘当绿叶，不会冲上前抢位、飙高音、拖长腔、讨掌声，“人物该怎么唱，就怎么唱，服从剧情表达。《进京》也是如此，其他演员在唱，我不会喧宾夺主。”
宋小川不爱说唱戏的苦。他的膝关节做过手术，换上了假体，《进京》下半场演男旦，他抓紧时间练圆场与水袖，“我平时偶尔唱旦角，是好玩，真上台演出，就要有名旦风范。”《进京》发生在徽班进京时期，皮黄还未诞生，演员不能直接套用现有京剧唱腔。作曲、唱腔设计朱绍玉在《进京》安排高拨子、吹腔等多种板式，还在部分唱腔揉入扬州小调。“苦练唱腔，背台词。”宋小川直言，“年纪大了，记词没那么快，多背词，深入角色去背词。”
为什么传统艺术不能有偶像
微博有个“万筱菊宋小川”ID，是多年前粉丝为宋小川注册的。宋小川说，“名字太张扬了，我想改，但是找不到注册邮箱，只能停更了。”他与网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刷刷滑雪短视频，转发戏校同学屠洪刚为《进京》唱的主题曲MV。
《进京》化妆师为宋小川拍了3分钟改妆视频，如何从上半场光头小生变为下半场男旦。“上半场岳九展现刚毅，下半场侧重柔美，骨子里有积极向上的力量。”宋小川说，“我是男人，岁数大，再秀气，头还是比女演员大。设计师一开始为我设计金光闪闪的头冠，灯光一照，显得我脑袋更大。我说，不行不行，还是朴素些好。”
剧组幕后辛劳
早年宋小川在全国优秀青年京剧演员评比展演中荣获一等奖，被誉为“戏曲偶像”。他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为什么传统艺术就不能有偶像呢？我觉得能够带动大家来关注戏曲也不错啊。”
时隔多年，再问宋小川关于偶像的问题。他回答，戏曲必须创新，老看《龙凤呈祥》《红鬃烈马》《四郎探母》，观众会审美疲劳。王宝钏苦守寒窑，年轻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每个时代的文艺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的情景再现。“时代不同，欣赏的形象与剧目不一样，所以才需要有《进京》这样的新编戏。前辈们都在创新，遇到过风风雨雨、批评和赞扬，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走自己的路，只要确保是京剧，不要走歪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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