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京剧便是从花脸的裘派开始，后来逐渐见识广了，袁派、侯派、郝派、金派也都无一不爱，但是对金郝侯三派的喜爱多数情况限于录音，看是无缘看的了，最多看看他们传人的表演，但是很难讲他们的传人能将师尊的技艺发挥几成，聊胜于无罢了。从网上得知19日梅兰芳大剧院举办纪念郝寿臣诞辰125周年演出，向尚远要了张票就兴冲冲地于该日下午来到梅兰芳大剧院观摩郝派演出。

        本场演出的主持人是连丽如老师，连老师的父亲号称“净街王”的连阔如先生早年随侍郝寿臣先生左右，两人成为莫逆忘年交，于郝派艺术极为倾心，这也影响到连丽如，如今纪念郝先生的演出由她主持也算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了。纵观19日演出表现最好的当然是大轴出演《连环套·拜山》的李玉声，其次表现好的就应该说是连丽如了，她那日的主持串场介乎评书口吻和生活语气之间，这样的风格对于纪念郝寿臣诞辰125周年演出这种场合自然妥当极了，让观众觉得不是在书场听书却也不是大街上的闲聊胡侃，而是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开场戏是李扬主演的《黄一刀》，这是出不常见于舞台的戏，我只在青年京剧大赛上看黄彦忠演过片断，这次看了全的。本戏是写姚刚除霸的一个小戏，虽小但很有看头，姚刚的白口做工、愣子的山东怯口都是可观之处。可以看出李扬很有些郝派意思，但有个小小遗憾，在老店家对姚刚讲了黄一刀的霸道下场后，姚刚有一大段下场的做工，李扬表演得好虽好，但过于卖了，一个剁泥之后站了半天也不迈步下场，自己的年纪没到，这么放份儿颇有些滑稽。让我眼前一亮的倒是刘学忠饰演的愣子，山东怯口一张嘴就引人发笑，表演上充分体现了这个人物的愣劲儿，另外就是有点碎嘴子，更加使这出戏有了情趣。第二出是袁少海和黄德华的《群英会·回书》，袁少海出场便不对，那八字步涮的跟鸭子拽似的，至于唱念皆不足取，表情倒有似其父之处，一些个技巧显然缺练，比如当蒋干说：“这场大功劳该归我蒋干吧？”曹操“呸”了一声之后一个向下砸水袖的动作，我记得很清楚袁世海先生这个动作明显是向下狠劲地砸，体现此时曹操又气又恨，但袁少海却不是砸而成了甩，这一甩情感就不对了。黄德华先生昨天表现中规中矩，虽没甚大出彩之处但相较之下比袁少海好得多。倒第二出是《李七长亭》，由舒同和马增寿合演。此戏是郝寿臣拿手好戏，近几十年已不见于舞台，我对此戏颇多冀望，说实在的正因为有这出戏我才下决心来看这场演出的，但看过后大失所望。舒同一出场便不对，李七的步伐应该是往前踢着跳走，表现镣铐沉重，只能趟镣行走，而舒同几乎是直上直下地跳着走，我一看嘴里嘟囔了一句：“这不成了狗撒尿了么？”李七这个人物是个面狠心慈的人，在念白上应该体现出李七外在的恶狠狠的劲头，要求有横音炸音，昨天舒同的表演这两种音几乎没有。其他的插科打诨的段落如唱“赵玄郎打开了雷神洞”、念白的“七阿婆、双牛儿”等段落皆不能达到应有的欢乐效果。《李七长亭》里解子是这出戏的戏眼，此戏的成败一大半系其一身，有个好丑角可以说这出戏就成功了一大半，此角色需要实授，历来演解子的人皆须上等丑角演员，如郝寿臣烦马富禄、裘盛戎烦慈少泉。我小时候听袁世海的此戏录音，解子是郑岩，郑先生的念白也是颇具声色给此戏添彩不少。昨天马增寿之解子无一足取，表演温温吞吞，念白慢慢悠悠，让人提不起精神，倒是临时抓了两个哏引起了稀落笑声，但总体来讲马增寿的表演是“瑜不掩瑕”，让我都怀疑这出戏他是否有实授。《李七长亭》看过孟俊泉给裘盛戎的配像，感觉很好，据老先生说骨子里像裘盛戎。此戏我知道现在活跃的演员里上海张达发是有实授的，本次演出的舒同此戏是由马明群传授，但是马明群此戏是否经过实授实在不敢妄言。不过舒同此戏有一点倒是确实郝派风格，身上戴的镣铐是真的铸铁镣铐，不是道具镣铐，郝先生演此戏也是以真镣铐为号召的。

        大轴是杨赤和李玉声的《连环套·拜山》，说句不客气的话，安排这场演出的策划不知道懂不懂戏，纪念郝寿臣的演出怎么能来《连环套》呢？不过人家这么安排，咱也就这么看。杨赤一出场张嘴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他嗓子发闷，随后关键的“打帖子”一场完全失败，帖子直上直下地落在地上，根本没打出去。整出戏单看李玉声先生一人了，天霸穿白褶子淡淡几朵团花分布其上，一迈腿露出里面黑色彩裤，正宗扬派打扮。李玉声一出场就一团精气神，让观众不由自主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与窦尔顿见面后，窦翻腕扣住黄的腕子两人较劲，不像别人演出俩人的腕子抖半天，他俩的表演是抖一下，然后静止，只以脸上表情表现俩人暗暗较劲，然后相视一笑，松手走入聚义厅，这真是高超的表演，与抖半天腕子的那种表演一比高下立见。进聚义厅后李玉声先生嘴里的劲头、节奏、气口，表演的劲头、节奏全是杨派，另外他的表演脸上时时有戏，让人精神一振，台下好声连连。后面关于彭鹏一段的对口白李玉声采取节奏上的“楼上楼”念法，一句紧似一句，一句快似一句，两个人的盖口虽然说还算严实，但杨赤念白语速明显跟不上趟。最后送天霸下山，一段流水板唱得珠落玉盘杨味十足，然后转过身去双手抓袖背在后身紧接着往两边一抖，两条水袖甩出两条漂亮的“素练”，在阖堂的彩声中李先生健步走出舞台。这场演出李玉声把杨赤欺得都快没了，说实话既然是纪念郝寿臣的演出，安排这么俩实力极不相当的出演不太合适，不过话分两说，也幸亏有李玉声先生，才算把整个19号的演出托住了，否则真没什么可看的。

        19号在剧场看到了不少朋友，有马玢、宇希、土豆、小古、王利剑、孙小锣、石磊、刘峰等人，既见到了老朋友又看了我这辈子目前为止看过的最好的《连环套·拜山》的黄天霸，这算是一举两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