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作品，要不要对历史与现实的真实负责？作家、艺术家等，如何以历史与现实的真实为基础创作？这是一个极其严肃的话题。

        看过由李莉编剧，石玉昆导演，上海京剧院演出的《成败萧何》后，我认为这部戏，既比较接近历史的真实，又充分发挥了导演、演员、音乐、舞美等作者的智慧。为真实地再现历史，走出了一条新道路。

        我们知道，汉朝经历四百多年。它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有着突出的重要地位。乃至汉族、汉人是中国的另一称谓。汉代也是现今发现有文字记录最多的历史时期之一。反映这一历史时期的史记、政论文章、文学艺术作品都较为丰富。但后代对这一时期的作品，评论褒贬不一。而且，汉代的历史悬案甚多。韩信被谋杀，是汉代最突出的疑案。

        韩信对汉王朝的建立有巨大的功勋。有的后代作者，甚至在当年萧何追韩信的地方，留下石刻写道：“不是寒溪一夜涨，哪得汉朝四百年？”可见韩信影响甚深。但韩信被谋杀的悬案，从古争论至今。

  而《成败萧何》这部戏，就是叙述这段公案。

        《成败萧何》以历史的基本线索，以未央宫庆宴为第一场戏。故事从一开始，由刘邦早到未央宫，韩信按时而到。刘邦一句“朕来得早，不如楚王来得巧，”为刘韩矛盾按下伏笔。皇上嘛，只能大家等他，他怎么能等臣子呢？随后，吕后一句大汉功成，“全仗陛下神威”，刘邦高兴受之。而同样一句“全仗陛下神威”由韩信说出，却被刘邦斥之为屁话。紧接着又为追杀钟离昧一事，韩信与吕后引发了冲突。刘邦表面上声斥吕后，岂容后宫干政。却用“祭剑”来暗示杀韩信的决心。戏剧矛盾跌宕起伏，环环相扣，让人惊叹不已。其中导演的才华，充分展示。各场戏的交替及舞台运用调度，用了新的手法，使人耳目一新。刘邦率诸侯直逼楚王府的一场戏，值得一提。刘邦不仅直接逼死了钟离昧，还意欲诛杀韩信。韩信这里一段唱词写得精彩，不仅为自己所谓谋反罪申冤，又为逼杀钟离昧鸣不平。把一个性情中人的韩信，表现得淋漓尽致：

        韩信为王少忌惮，／只求做人能尽欢。／三千兵卒竟成了仪仗，／图谋不轨岂不是笑谈。／招兵买马为演阵，／收留那钟离昧，／实属我大汉一大观。／韩信本是项羽的兵，／诸位多是项羽的官，／陛下也曾是项羽殿下为臣子，／为什么，钟离昧他偏偏饶恕难？／天下太平皆朋友，／意气相投本自然。／韩信我要反我早就反，／何必要等到江山一统天下安。

        可刘邦并不相信韩信的表白。而萧何保韩信，主要是韩信在诸侯中影响甚大，此时若杀韩信对稳定大汉不利。权衡利弊，刘邦终于借此机会，将楚王韩信贬为淮阴侯。实际上迁至长安软禁。继而，韩信密友陈稀谋反，韩信称病拒不出征。刘邦“痛下决心”借吕后监国谋杀韩信。吕后恩威并施，逼萧何参与谋杀韩信。萧何权衡利弊，做出了符合历史人物萧何个性特点的选择：“为大汉，杀韩信！”于是开始了萧何第二次“月下追韩信”。第一次萧何月下追韩信，是多次向刘邦保荐韩信拜大将，为汉室打江山。而这第二次追韩信，萧何是为刘邦追韩信的命了。问题在于韩信怎么会束手就擒，让自己送死？这一点说清楚很重要。以韩信的谋略、智慧，岂看不透？“进宫”就是死！这里作者下了功夫，让剧本比较接近历史真实。剧本在这里向观众诉说，韩信多次被汉高祖刘邦所骗所贬。韩信早已看透人生。尤其是视为忘年之交的萧何，曾经最能理解韩信：“当年宁受胯下之辱，也不愿为泄一己羞愤，惨杀一条性命。”如今萧何也在诱杀韩信。因此，韩信再也没有活下去的道理。所以，韩信迎死而上。正是：自古英雄不怕死！韩信乃是大英雄！这也成全了记年之交萧何为天下苍生，保大汉基业的宏愿。

        我认为，这将韩信被谋杀的悬案，解译得比较合情合理，比较接近历史真实。《成败萧何》一剧主题歌写得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成败岂能由萧何。”歌词点题准确。关键在《成败萧何》这部戏比较接近历史的真实。尤其是历史题材的作品，应当接近、再接近历史的真实。

        上海京剧院新编历史剧《成败萧何》，不仅剧本好，演员也很出色。陈少云先生以麒派的风格，成功塑造萧何形象。他从“将相和志趣投，”到对韩信的暗中尽力保护，以致追杀韩信。陈先生演得精彩令人惊羡。安平先生演的韩信与陈少云先生演的萧何相映成辉。安平先生将一个狂傲、直率、童心未泯的韩信，活脱脱地展现给观众。何澍先生将刘邦的帝王心术，忧大汉江山社稷，在谋杀韩信的心态上刻画深刻。演钟离昧的傅稀如唱、念、做、打均见功力。演太监那位先生京腔京韵的道白及表演很见精彩。在音乐设计和舞美灯光等各方面，以崭新的手法与古老的京剧艺术融合一起，具有强烈时代气息。而且又实实在在地再现了京剧艺术的传统风格。应该称赞这个演出团队。

        我认为上海京剧院《成败萧何》一剧是京剧历史上和解放以来京剧舞台上少有的好戏。从历史的真实展现艺术的真实这个重大话题，《成败萧何》这部戏，对中国的文化传统和京剧艺术的贡献，其影响绝不亚于一场上海世博会！

        当然，《成败萧何》这部戏，仍有不少可以提高的空间。比如，萧何建议刘邦重新颁诏一场戏：萧何对刘邦说，以巡狩为名……，可重新颁诏后，仍说“征剿”……，又如韩信收留钟离昧一戏，韩信不会简单处理。这里大有戏可挖掘。我深信通过进一步修改提高，在前后呼应。严密结构、精美唱词等方面会更加出色。《成败萧何》将成为最优秀的京剧剧目，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