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一段悠长婉转、韵味醇厚的皮黄妙音,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于1931年演出的《霸王别姬》原声,从古老的黑胶唱片中,“穿越”八十载悠悠时光,重现耳旁。
这是国家大剧院艺术普及品牌栏目“走进唱片里的世界”的现场,与梅兰芳之子、梅派掌门人梅葆玖一起,探究一代京剧大师、从事传统艺术的伶人所表现出来的现代意识,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著名京剧学者翁思再告诉记者,唱片业是清末从西方传入的。初期伶人往往固守心得自秘,有“宁送一亩地、不教一出戏”的心理;有的不肯录制,有的虽然录制了,演唱时却故意错漏或含混不清。谭鑫培1915年所灌《四郎探母-坐宫》西皮慢板,唱到整段的三分之二处戛然而止。其中“改名姓”他唱作“改木易”,而下面“将杨字改木易……”照唱不误,将错就错。同期所灌《李陵碑》的反二黄大段,唱到中途,在“金沙滩双龙会……”10个字的上句只唱了6个字,就此打住。这种错漏和不完整的情况在“谭片”里比比皆是。
梅兰芳最早灌片是在1920年,16岁的他已然受到新潮文化人的影响。1920年梅兰芳在百代公司灌了《天女散花》、《黛玉葬花》、《虹霓关》《汾河湾》、《木兰从军》、《嫦娥奔月》6出戏选段,共9张唱片,都录得非常认真,努力唱出他当时的水平,传播新创。
灌唱片也是一种“遗憾的艺术”。现当代著名的掌故家、素有“报刊补白大王”之称的郑逸梅曾经记述,梅兰芳对于所灌的唱片经常表示不满意,不喜欢听。稍加留意,就会从梅兰芳唱片丛里发现一些重复录制的唱段。如《四郎探母》里的“坐宫”,他于1929年在蓓开公司录制过,1936年在高亭公司重录,同年又在胜利公司与谭富英合录一个内容更丰富的版本。重录当然有多种原因促成,从主观方面讲,是梅兰芳出于修订旧作、克服遗憾的诉求。
梅葆玖回忆说,梅兰芳拍摄《生死恨》耗时大半年,无奈成片却画质粗糙、音像不同步:“尽管非常失望,但父亲还是决定公映。事实证明,本片影响大大超越了京剧界,吸引了大量非戏曲的观众。”
唱片的传播扩大了梅兰芳的影响力。那时戏园子只有几百人座位,唱片则使得梅兰芳的艺术打破戏园子局限,飞越千山万水。当时电台广播的京剧唱段多数仰仗唱片,于是人们更能足不出户就能听到梅兰芳的“中国好声音”。
不妨回过头来对比另一位名家谭鑫培。清末民初“无腔不谭”,而且整个须生行迄今仍在老谭光环笼罩之下。可是论影响力,如今梅兰芳的影响却大大超过谭鑫培。这与传播大有关系。就唱片而言,梅兰芳在1949年之前一共灌了176张;而谭鑫培唱片则亲自所灌只有7张半。梅兰芳的开放胸襟和传播意识,精益求精的艺术态度,同谭鑫培不可同日而语。这些现代做派,使梅兰芳得以凭借当时的新媒体翅膀飞翔,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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