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因是京剧资深老生名票,不但与诸多专业名演员来往密切,而且与天津、北京两地有造诣的票友情谊弥深,他们互相学习,如切如磋,成为梨园一道绚丽的风景。
何谓票友?何谓票房?张伯驹说:“非伶人演戏者称票友,其聚集排演处称票房。其始在乾隆征大小金川时,戍军多满洲人,万里征戍,自当有思乡之心,乃命八旗子弟从军歌唱曲艺,以慰军心,每人发给执照,执照称之为票。后凡非伶人演戏者,不论昆乱曲艺,即沿称为票友矣。”(《红毹纪梦诗注·第二部所观票友戏》)民国初年,“居住在北京的一般王公大臣及子弟,为了解除孤独愁闷,从爱听京戏成习,进步发展到直接演唱京剧,最后逐步发展成一个不定期、不定人的自我表演、自我欣赏的戏班子。北京梨园票友们便送了他们一个‘龙票’的雅号。”(郑怀义、张建设《京城“龙票”载涛》)张伯驹熟谙天津、北京两地名票,并作诗以纪。
“听歌郑重岂寻常,一记胡琴一记腔,七十二沽诸后辈,无人不敬四爷王。”诗后注云:“天津盐商王君直,专学谭鑫培。老谭每出演,彼与陈彦衡(京胡演奏家)同往听,陈记胡琴工尺,王记腔调。在天津为谭派票友前辈,后辈票友称王四爷而不名,唯能唱而身段稍差,文戏尚可登台。”王君直(1867—1931)为学谭派戏,如此刻苦认真,并有天赋,方能达到较高水准。当时的北京还有一位名票刘曾复,是一位生理学教授,还是京剧研究家,就曾向王君直拜师学艺,并名噪一时。“故刘曾复于清华上大学时,常去王君直府上听其演唱,并从其学《四郎探母》、《二进宫》、《碰碑》等戏之唱腔及念白等,打下了良好的唱、念基础。”(刘嵩崑《刘曾复的师从》)
“三派齐称记析津,真传戏学老乡亲,只因嗓近云遮月,改唱铜锤味更醇。”诗后注曰:“天津雅韵国风票房,清末时甚盛,有谭(鑫培)、孙(菊仙)、刘(鸿声)三派,皆盐商。”此中学孙派的为陈子仙,请孙菊仙(老乡亲)住在他家。陈子仙之侄陈香雪,也学孙派,因嗓音稍闷,张伯驹劝其改唱铜锤花脸,乃有名净裘桂仙的风韵。张伯驹演《空城计》时,张饰诸葛亮,陈香雪饰司马懿,相得益彰。
天津名票,还有唱老生戏的王庾生,与王君直有“老王”“小王”之称,能演《南阳关》《打渔杀家》等戏。另一位票友叫刘子朴,学老生刘鸿声,因与张伯驹常来往,乃改学余叔岩。张伯驹赞之以诗:“始知范秀(余叔岩之号)艺超群,刘派声腔莫更闻。什刹海边同彩唱,王平小像误花云。”诗后注称:“某岁夏白寿芝五十寿,彼(刘子朴)演《空城计》,余为饰王平,钱宝森饰马谡。演后余拍一小照,上海画报登之,谓为《战太平》之花云,不知为王平,因两扮相相同也。”
袁世凯之子袁寒云,厮守天津多年,与张伯驹关系亲善,也是一位名票。“斜看雁阵列长空,绿减秋苹莲脱红,小宴演来风雅甚,曲家前后两袁同。”诗后注为:“余观袁寒云演《小宴》,其时寒云貌清瘦,极风雅之至。后又观袁珏生之女演此剧,其出场时斜看雁阵,前看秋苹红莲,亦风度飘逸。”
清王族中的票友亦多,如号称“红豆馆主”任过镇国将军的溥侗,光绪同父异母弟、宣统叔父载涛……张伯驹多有诗纪之。“亲贵当年旧郡王,贵妃醉酒似余庄,芦花荡并安天会,亡国今犹唱隔江。”诗后注云:“清贝勒郡王衔军咨府大臣载涛,曾从余庄学《贵妃醉酒》,从钱金福学《芦花荡》,从张其林学《安天会》……晚年与予同组京剧社,余曾观其演《芦花荡》一戏。”
载涛(1887—1970),“研习京剧甚勤,生、旦、净、末、丑样样拿得起来,其中最拿手的是武生戏。”《安天会》是一出猴子戏,武生重头,难度极大。“但载涛演来,却游刃有余。那时他又当壮年,自有幼工,所以扑跌翻滚,格斗拼杀,毫不费力,特别是《偷桃》《盗丹》两场,载涛模仿猴子动作,惟妙惟肖。”(《京城“龙票”载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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