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六月中旬，往“东院”观“灯班”汇报演出。

        张火丁者，唱程（砚秋）派传人也。本自小地方出，先唱蹦蹦后改弦更张，天津戏校坐科，经北京战友团入中京青年团，为（赵）荣琛先生关门弟子，复向诸二代传人请益。张氏外多以清冷面目示人，学赵晚年风格，为程祖及其师配像演《锁麟囊》、《荒山泪》、《碧玉簪》、《春闺梦》及《坐宫》等，供职中（国）京时，组所谓工作室，拍《江姐》电影，唱人（民）大会堂，俨然名角。一有贴演即告满座，票房花絮频出，其兄经纪，饥饿营销。（二〇）〇八年去国京而入（戏曲）学院执教，偶演龙凤（呈祥），排新《梁祝》，又因个人事退养时日。（二〇）一五年复出，于京沪频演几场，或锁麟或梁祝，直“拉铁门”耳。

        予听张氏戏目，多在荧屏见转播录像或晚会录影。（二〇）〇四年时，纪程百年，其演《春闺梦》，为张氏“中期”代表戏目，前场为北京院青年小郭（伟）垫唱《骂殿》。溯张率所谓工作室“跑码头”期，多以春闺、荒山二出。（二〇）一五年，适国京五十年庆，特约张氏献唱《坐宫》一折，乃与北京院阿杜（镇杰）合作，相较（二〇）〇九年二伶同台，依然清冷格调，却与阿杜华彩扬丽风格相合，予亦于三层楼座作壁上观，感其“邪教”魔力。（二〇）一六年“东院”观纪念梅（葆玖）、李（世济）演唱会，张氏亦献唱新《梁祝》一曲。

        论张氏由名角而成教习，一时少登舞台，众粉秋水望穿、柔肠想断，自张于院教导殷生唱程，众皆瞩目，大有望梅止渴之意。张氏年有贴演，每一戏出辙票价飞涨而难求难得，人赞其叫座魔力。曾藉网路得窥现场境况，演毕加唱，看客叫帘，声震屋瓦，简直入魔。论其气质清冷，嗓音厚沉，料合唱程，早有赵氏教导，转益多家，加之认真，为其长处，盖受年纪、体力限，使嗓用气未若盛年时，又因不在院团，戏目未及丰富。

        （二〇）一五年而于学院成所谓传承中心，竟成科研项目，且“开科取士”，遍选全国十位青年，率由张教授执教，报端网路宣传一时。彼时网览学员根底，有殷、李生等类追随张氏之后学，潘生等工学程派之青年，亦有姜生等自他派转来之慕名者。一六年，学院为头科学院设场汇报，演于民族宫舞台，头场演张氏创排《江姐》红剧，竟成传承之作；次场汇报荒山泪一剧，亦张氏拿手称道作品，前面加演金山寺，走昆路，剧界根本，阅节目册载“教学班”特请谯、李等武旦艺员教导身上，并以昆戏砸底，善莫大焉，亦为补张教授之短也。

        今岁春时，京中文艺节目蹲底，挽请“灯班”学员汇报折子，教授登台，见诸报端。至夏，循例设年度汇报场二：首场贴《锁麟囊》，脍炙人口；次为折子专场，派杨、殷、姜、李诸生汇报，杨生演荒山泪选场，正张氏从赵先生学之根底，视其身上、水袖、脚步皆有展示，示范势大，料行摹教授；殷生自于学院本科、研究生时，已从张学，后入天津青年团，幸未一味学张之外形。今贴张氏风格白蛇传之盗草，新学对剑开打，穿战袄战裙，丰展戏路；姜生为学院京剧系学员，原学梅派风格，倾慕“灯”名而归程路，阳历年初时聆其于院系汇报《荒山泪》，扮相、身上、唱念全肖教授，大脱去岁唱《金山寺》时风采，直有亦步亦趋之效。今场聆其唱新《梁祝》，纯教授本戏，演“拒婚”场，出场场西皮慢板，套自《荒山泪》，闻父许婚马家，唱西皮二六转快板，与老生对快板，有《三击掌》风格，再接“楼台会”，对梁兄以话白，交还玉佩，唱二黄导板、慢板、快三眼，凄别梁兄。见其仍有深肖教授处，论戏则偏文气，料经文人钱世明编写，掉书袋耳。回往张教授当年贴演，仍约三团宋小生演梁兄，后由学院老生教员贾氏串演，今场仍派老生学员搬演，唱二黄摇板，腔仍带小生气，难为学生。里子老生扮祝员外，与旦角对唱，劝女处亦有白口，一番苦心，恰合演时西洋“父亲节”正令。蹲底由学院研究生毕业、供职北京京剧院二团之李丽，溯自北京戏校坐科时，即受教程派教员，入校、供职时不离程派前辈提点，亦钦教授名投入班中。今场演探母坐宫，为学程少见之旗装戏也。论新社会后，梅、程诸伶感受新政，遵探母之禁，而程氏旧时挑班时，乃与王少楼合作探母回令，料其旗装戏亦有分教，灌有唱盘。今见陈丽芳与奚四爷合作探母坐宫电影，能传本派风格。赵荣琛先生壮年时，亦留坐宫录音。张教授亦于专场贴坐宫一折，把儿头、花盆儿底，旗袍坎肩，风采不弱。再见李生，容色俏丽，嗓音低回，京白、唱字饶有张氏风格，尤闻对口流水板中，摆字与大路不同。特约上海京剧院蓝天去四郎，身量高挑，唱念认真，论其于剧团犹能领衔专场，贴演大戏，今为良弼，场尾于“望家乡”中撩蟒、归中，大唱其“叫小番”，锦上添花。

        头折《荒山泪》，程氏中期本戏，藉女角一家变故映“苛政猛于虎”之题。旦角用西皮慢板、二六及二黄碰板、散板等腔，赖其“鬼音”化作抒怀，至于如“抢子”之身上、水袖等法，末场毁妆逃山，大走圆场，五十年代照有电影。赵氏留有录音，张教授尝于纪念先师贴演。今场杨生扮张慧珠，先演“夜织”，场上设浅灰色大帐，大座、左右跨椅，娃娃生上，扶案而眠。再上旦角，梳大头、点绸头面，穿浅胡褶子，唱西皮慢板“谯楼上二更鼓声声送听”，见其身上、脚步，带太极运动，能传教授身姿，聆其“未见回程”、“扫叶之声”等腔着眼，自脱褶子与子遮寒。再见引寒机，已转原板，唤醒宝琏，见水袖频动，内用劲道。娃娃生下，里子老生引宝琏上，旦角与老旦迎上，老生说明高家夫子丧生虎口，旦角、老旦各于小、大边使气椅，旦角唱导板、散板，为子搀扶，再唤醒老旦，同扶下。中间二公差过场，来至高家门首，唤出娃娃生，叫家大人。小锣几击，旦角换青褶子，见公差讨要税赋，哀告几番。公差急下，旦角及娃娃生归中，遇花脸杨德胜，大板巾、箭衣、马褂，挎剑，花脸见娃娃生欲拉伕。则见旦角耍水袖，自中场护娃娃生，委坐于小边台口，哀求“军官哪”。末了花脸一拉娃娃生，旦角一护未果，趋向花脸。花脸拉剑一欺，旦角存身，于“一锤锣”中亮身上，憾而绕水袖时，撩起线尾子缠裹头面，面貌不好。再见旦角追赶，存身三番，帘内老旦一叫，旦角自小边下。

        二折汇报《白蛇传》，本旧戏也，张教授曾贴演，成为其代表之作，头上绒球改绿。今场派殷生演白蛇，不单唱“高拨子”，外要与武行对剑，据实不多开打，仍肖“危情时刻”。幕启场设山景，插有灵芝。先上鹤童，国戏武生教员衣麟饰演，一套边挂，巧耍手中蝇帚，用有“鹰展翅”。再上学员扮梅鹿童子，亦持蝇帚，与鹤童同亮相，巡山一番。旦角闷帘高拨子导板，见其穿素白战袄战裙，头上蛇额子，绿绒球，拿蝇帚、挎单剑。晃蝇帚，亮脚步出来，唱回龙、摇板，以示“官人托与青儿手”，深山盗草。小圆场见灵芝，鹿童上护仙草，手持双撅。话不投机，鹤童打取白蛇蝇帚，白蛇摘剑套迎挡，剑匣出手，再亮剑开打，斗败鹿童。白蛇取灵芝，再遇鹤童持剑上，旦角口衔灵芝，与鹿童对剑，见落下风，鹤鹿二童左右一欺，旦角坐中。后上南极子，赐予灵芝，旦角起身捧灵芝一亮。

        三折演新《梁祝》，即张教授昔归学院时，新排梁祝哀史，能以小生身份演男装英台。今传予姜生，排演拒婚、楼会二段，仍以女装示人。幕启先上丫鬟宁馨，花旦应工。场设屏风，绘有芙蕖景色，小边设绣架，大边设桌椅。小姐出堂，则见姜生之英台，梳古装头，穿浅月色古装裙、罩帔，见其扮相有似教授处。出场唱西皮慢板，仍有太极风味。再上祝家父母，穿紫色对儿帔，进来落座，道为女订聘。待丫鬟问许婚何家，老生道本城太守之子。旦角并丫鬟一愣，英台摔袖不允，老父一问私定终身。旦角唱二六板、快板，聆其词句雅驯，老生接句，亦讲今比古。父女话不投机，旦角以话白述与山伯情投意合，老生亦以白口责女，教为父以何为信，痛心疾首。旦角见老父伤心，唱句欲寻短见，老母跪求，方才应允。丑院子再报梁山伯求见，英台嘱丫鬟引至楼台相见。中间上梁山伯，光嘴巴老生，戴学士巾，宝蓝褶子，戴书童上楼台。梁、祝相见，先以话白诉离别之情，道出已聘马家，相负于卿。梁生取出玉佩，旦角见玉佩伤情，唱二黄导板、慢板、快三眼，自责做了负心的钗裙，老生再接句。书童、丫鬟再上，请出梁大爷，见老生晃步而出，与祝分别。

        蹲底演探母坐宫，本老戏也。幕启上四郎延辉，老生蓝天，今扮驸马，纱帽套翅簪翎，红蟒玉带，出场面带忧色，是为带戏，“长叹空随几阵风”有好，归小座话白，叫板唱“坐宫苑”三眼西皮，本是熟段，唱得工整，“南来雁”等处着眼。待老生唱毕一叹，旦角帘内叫板，二鞑女引出公主，但见旦角，旗头缎板粉色绢花，耳坠环佩，牙白色绣花旗袍，黑绒盘凤坎肩，小边台口开唱摇板“芍药开牡丹放”几句，无多繁腔，“药”字上口，余通大路。进门念“咱家来了”落座，见驸马几句客套，问及心事，“现擦哪儿来得及呀”一句引看客一笑。言及猜心事，“猜他个八九分儿”，“分”用儿化韵，十分俏皮。丫鬟搭座，待生、旦起身，脸朝里，旦角起导板“打坐在皇宫院”，后接“腹内机关”慢板，“四猜”无多花腔，慢板旧制，李氏歌来亦属认真，脸上神情亦有。杜老再见老生坐大边前场，亦称稳当。旦角唱“是何意见”更走低腔，落腔自起身，绕椅后；同老生起身使身上一望一哭，旦角接“思家乡意马心猿”，圆亮得当。老生接“贤公主虽女流”快板，见其“慢露真言”，与旦角归座处，亦使一番番邦礼仪。落座乃言及盟誓，公主学生“怎长怎短”逗哏，喜神交付老生，即跪身唱“祝告上天”，至叫散“消息半点”，老生一问，唱至“尸不周全”。二人关节俱到，老生接“弘誓大愿”快板，二次落座，念至“当真姓木名易”一问，公主“翻脸”，尺寸催紧，“哥哥儿，要你的脑袋”。老生撩蟒，使抖功、气椅，唱“泪流满面”导板，接原板“表一表家园”，仍圆着尺寸，唱至快板，再“贤公主”哭头始自然，“匹配良缘”坐住。公主轻叫板来，接唱流水，“听他言”句“听”字高唱，“原来是”耍板唱，至“海量放宽”。后面紧接快板，尺寸咬住，待唱至“你对苍天表一番”，座中大好。老生撩蟒跪地表态，至“尸骨不全”。公主接唱毕“驸马后宫把衣换”，二人推磨，公主立大边，“盗来令箭你好出关”，老生躬身垂翎子，旦角亮脚步、转身而下。场面起“望家乡”，老生撩蟒，进门来，双投袖、转身，翻袖唱起“叫小番”嘎调，座中大好，挖门出来，缝末句“千里战马扣连环，爷好过关”，豹尾之效。

        演毕谢幕，四位学员带装谢幕，老生亦立大边向几位旦角致意。看客亦捧，叫帘三番，献花予角色。座中痴者，高喊教授之名，朱幕合闭，未见其人。

        节目单：

        《荒山泪·夜织、抢子》

张慧珠———杨晓阳（京剧系2016级）

杨德胜———李运靖

鲍世德———吕瑞涛

二公差———杨雪松、马天宇

高宝琏———刘姝琪

司鼓：程浩哲

操琴：宋婷婷、吴孟怡

         《白蛇传·盗草》

白  蛇———殷婵娟

鹤  童———衣  麟

鹿  童———钱  龙

司鼓：孙哲恬汐

操琴：宋婷婷、吴孟怡

         《梁祝·拒婚》

祝英台———姜笑月（京剧系2014级）

梁山伯———李  威

祝公远———李鑫艺

祝安人———张晓涵

宁  馨———贾  静

琴  墨———刘姝琪

鼓师：董鑫

琴师：赵宇

        《四郎探母·坐宫》

铁镜公主——李  丽

杨延辉———蓝  天（特邀）

鼓师：董鑫

琴师：赵宇、张纪华（特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