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津大剧院上演了一出以包公故事串联到一起的京剧《包四出》。该剧由《铡包勉》《赤桑镇》《遇皇后》《打龙袍》四个折子戏贯串而成,是一出不折不扣的唱工戏。
谈到演唱,就离不开音乐。每一个音乐作品,都有着专属于作品本身多彩的旋律、音色和音乐逻辑,这些是表达作品丰富情感的必要元素。音乐的色彩是看不见的,需要通过听觉来展开浪漫的想象。而在戏曲的世界里,表达作品丰富情感的,不仅是表演和演奏,还有舞台上看得见的色彩,和旋律里看不见的音乐逻辑。当晚的《包四出》,就是这样一部色彩厚重浓烈、情感张力饱满、音乐逻辑严谨的戏剧经典。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们最熟悉不过的戏曲人物包拯。想到他,就不难把他和铁面无私、刚直不阿联系到一起。有一种说法,“铁面无私”这个词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创作的成语,不知道创造这个词的时候,曹公是不是对戏台上黑面颊白月牙的包公形象过目不忘,才把台上的色彩带到了文学的世界。
包公脸谱的黑色,是京剧色彩学“上五色”之一,用在包公的身上,代表性格严肃,不苟言笑。戏曲里含有黑色元素的脸谱还有张飞、李逵,这里的黑色又象征威武有力、粗鲁豪爽。京剧艺术是综合美的呈现,从视觉到听觉,从直观到体验,层层深入,当你越全面地了解它、掌握它的美,便越能与它传递出的美同频共振,而这,就是京剧“百听不厌”的情感根源。
有了直观的视觉印象,我们再来走进《包四出》的故事内容和音乐逻辑。这部由四个折子戏连接而成的大戏,讲述的其实是两起公案。一个是内侄受贿求官,钱权交易;一个是皇族宫斗,害命求权。两个故事分别从国事家事两个角度,展现了包拯不畏强权、大公无私、为官清正、执法严明的人物性格。
关于剧情,只恐无需赘述。“生书熟戏”,形容这两个故事,再贴切不过。且不说几百年来不断有戏曲剧种擅演此剧,就是当下电影、电视剧也有不少选择了这个题材,成为一代又一代人谈话时最有默契的传奇故事。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铡包勉》《赤桑镇》改编自《三侠五义》,原本是秦腔传统剧目,早期的京剧移植了秦腔的《铡包勉》一折。1961年,北京京剧团重新整理改编,改编了《赤桑镇》,演出时将《铡包勉》和《赤桑镇》或连演,或单演,红极一时。主创和首演阵容,是花脸裘派创始人裘盛戎和李派老旦创始人李多奎,在京剧音乐家汪本真、周文贵的加盟协助下,《赤桑镇》以剧情深入人心、唱腔别具一格,不仅成为花脸、老旦行当的代表剧目,更是为裘派、李派两大京剧流派传承、教学中的必选剧目,久演不衰,也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版本。
这出戏唱工繁重,板式丰富多变,在音乐逻辑上,突出了用唱腔讲故事、以节奏抒情感的特点。吴妙真开场的西皮板式急切愤怒,一个老年丧子、不知实情、急火攻心的老母亲形象跃然台上;包拯面对嫂娘的怒骂,二人以“西皮快板”的形式互诉立场,不肯相让,对话中顺势将故事推到了高潮──吴妙真以死相逼。这时包拯的一套二黄板式娓娓道来,恰如歌剧中咏叹调与宣叙调的结合,陈述自幼蒙嫂娘教养的感激,并向嫂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阐述“未正人先正己”的为官之德。
在创作中最精彩的一笔,是这里使用了“二黄快三眼”的板式,既优美抒情不拖沓,又新颖动人不冗长,为京剧唱腔和音乐的发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在《遇皇后》《打龙袍》中,我们将听到脍炙人口的“想当年在皇宫何等安好”“龙车凤辇进皇城”“宋王爷坐江山人称有道”“在金殿领了国太命”“叩罢头来谢罢恩”等十余段声腔艺术经典。唱词中蕴含着包拯为官的睿智与从容,音乐中凝聚着艺术的本真与亲切。
作为当晚演出的主演,刘嘉欣、史绍跃、王嘉庆、李宏皆是演唱型的青年名家。这几折戏他们学演的时间,也超过30年。随着对艺术的理解和表演艺术的日臻完善,以及叩拜名师的潜心研习,如今这几位演员,都可以用#F调的真声完成以上繁难唱段,成为当今京剧舞台上的耀眼之星。
艺术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人才。戏曲人才,既是天赋与功力的象征,也是戏曲文化得以传承不息的活力与动力。
舞台上,京剧人才用他们对艺术的忠诚信念,指挥着自己,一招一式,精益求精;东方美学的繁简智慧,也将无声无息地指挥着在场的我们,沉浸在程式与虚拟的想象空间。希望更多的观众看过《包四出》,可以记住京剧的色彩,记住京剧的旋律,记住京剧的故事,记住京剧带给我们的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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