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 | 京剧版《大宅门》：由来一声笑 情开两扇门

        2019年4月26日、27日晚，北京京剧院在南京保利大剧院上演了新编京剧《大宅门》，这部戏由郭宝昌、李卓群导演，青年演员马博通、王梦婷等主演，刘佩琦老师客串“原版”白颖宇白三爷。 电视剧《大宅门》是郭宝昌的心血之作，讲述了百年老字号“百草厅”药铺的兴衰史以及医药世家白府三代人的恩恩怨怨，主演和配角都阵容强大，制作精良，堪称中国电视剧史上巅峰作品之一。无论是敢爱敢恨的“活土匪”白景琦、果敢决断深谋远虑的二奶奶白文氏、半辈子当了汉奸却临死前大义凛然的三叔白颖宇、痴迷万筱菊嫁给相片的“私生饭”白玉婷、追求爱情却最终黑化的杨九红等等，个性鲜明、人物立体，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京剧版的《大宅门》时长约两个小时，将视角聚焦在白景琦和杨九红的早期故事上，改编自电视剧第19集到25集，按照“四折一楔子”的范式安排场次。 开场楔子剧情为白景琦用一泡屎当了两千两银子，又用两千五百两银子赎回。由于京剧版只是选取了电视剧的一小节剧情，所以楔子主要还是起前情介绍的作用，主要交代了白景琦在济南府“光着屁股打天下”的故事，毕竟后面更多是表现白景琦的“妈宝”的情节。 头场讲述了白景琦与杨九红相遇。白景琦在畅春园打了个喷嚏，头牌杨九红吓了一跳：你打雷呢，两人一见钟情。随后白景琦表姐的公公、提督府路大人强邀杨九红，白景琦怒不可遏，终于赶到街上将正去督军府路上的杨九红劫回。这里面既有昆腔对唱、也有武戏，既有程式化的身段、也有舞蹈化的动作，虽然以京白为主，但是当景琦起了玩弄之心、调戏之心时，又夹以韵白，添色不少。 二场白景琦被抓入大牢，先是表姐、提督府少奶奶白玉芬探监，后又成全白景琦与杨九红狱中成婚。这场是整出戏中，让人看得最轻松的一段，两人的一段唱词高度口语化的“高拨子”，作为爱的誓词，一直贯穿到了剧终。不过背景出现一个大红色的喜字，虽是为了与后场灵堂对比，但还是显得较为突兀，也不合狱中的情境。包括就算景琦超规格待遇，难道真能在狱中入洞房？值得商榷。 三场白景琦回大宅门祭奠父亲，却被二奶奶告知杨九红不能入白家门，并逼迫白景琦抢孩子。这是全剧的高潮，二奶奶、黄春、白三爷等悉数登场。从剧情上来说，这段原创性较浓，如电视剧中二爷白颖轩是因韩荣发而死，京剧版改为因三爷而死；电视剧中，杨九红只在多年后见过二奶奶一面，两人不过寥寥数语，结下至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京剧版改为两人在灵堂上正面交锋。此外，这段剧情还糅合了电视剧中的其他情节的要素，如三爷要分家、杨九红不得戴孝等等，移花接木。此前与导演李卓群有过交流，她解释道，由于舞台艺术形式限制，不能像电视剧那样长时间铺垫，为了加强戏剧矛盾，只能如此处理。此外，这场戏也借鉴了不少传统剧目的处理方式，比如景琦在灵堂上的一段“反西皮二六”，有些像《哭灵牌》；两人争抢孩子时，杨九红唱的几句“二黄”，应该是来自《野猪林·长亭》中林娘子的一段“见儿夫不由我珠泪垂掉”。 四场杨九红被赶出白府，二奶奶逼迫景琦追回九红，一番打斗，景琦最终决定放怀孕的九红回济南府。结束时，剧场内出现，火车鸣笛声与刺目灯光。其中杨九红被赶出白府时，唱的一段反二黄“雪似毒盐伤口沁”，是整出中还算完整一段唱。

        整体来看，这出京剧版《大宅门》中规中矩，毕竟电视剧版既是大IP，又是大包袱。

        对于《大宅门》这部作品来说，改编成京剧，有许多天然的资源，毕竟郭宝昌是一位懂行的资深戏迷。在电视剧中，挑滑车的一句“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贯穿全剧始终；以梅兰芳为原型的万筱菊是剧中非常出彩的配角；赵季平的京胡风BGM为全剧注入灵魂；《双怕婆》《虹霓关》《春秋配·拾柴砸涧》等剧目用得巧妙；还有李玉声、宋小川等京剧大咖加盟。可以说，《大宅门》天然具有京剧基因，这些元素都可以运用到京剧版当中而不突兀。 不过《大宅门》要想改编得出色，非常之难。首先《大宅门》全剧讲述了大历史下一群人的恩怨沧桑，是“红楼梦式”的家族史。但这种题材，并不太适合京剧来表现，像京剧里的《红楼梦》，至今也只有《红楼二尤》等寥寥数出可以留得下。其次，《大宅门》时间线过长、伏笔众多，人物性格也很立体，在两个小时里，很难充分表现，导演李卓群也讲过，当初写初稿的时候，将白景琦的人生平铺直叙，郭宝昌并不满意；而白景琦个性张扬、天马行空、聪敏绝顶、一生只向二奶奶低头等性格，也只能有选择的表现。再次，电视剧珠玉在前，陈宝国、斯琴高娃、何赛飞等人的表演深入人心，观众难免会有一个对比。 导演李卓群是有着自己创作风格的“80”后，面对这样的挑战，有些处理比较得当。比如选择杨九红作为突破口，主要人物、主要矛盾高度凝练。在剧情上与电视剧版有离有合，让观众既亲切又有新鲜感。演员选择“流量”小哥哥小姐姐，唱段普遍不长，身段和情感表达有着女性视角的细腻，行头非常精致，舞台比较简练，以一桌二椅为主，八个龙套就撑起所有的配角。

        不过有些地方也有再提升的空间。比如全剧脱离了大时代背景，底子单薄，失却了“大宅门”独有的历史厚度。将冲突高度集中，虽然有戏剧效果，但是将“大宅门”剧本的高明之处，处理得有些庸俗化了。此外马博通的白景琦还是太嫩了，油气有余豪气不足；朱绍玉设计的唱腔，板式有些求全求多；有些身段设计过于亲密；白雅萍的BGM也用到了杨九红身上等等；这些都可以再讨论。

        李卓群导演曾表示，京剧版《大宅门》可能会排演第二部，我还是比较期待的。对于《大宅门》来说，也许以前的连台本戏形式最适合，当下没有条件的话，可以段落式排演。除了按照时间顺序，从詹家与白家恩怨、二奶奶收回百草堂、白景琦打天下、抗战中白家忠义当先等等，很多人物也可以单独拎出来。私以为，白玉婷这个人物，就非常适合排一出戏，她痴迷当红京剧演员万筱菊，甚至嫁给万筱菊的相片，终身没有再婚，戏中戏一定很有意思。

        最后要说，李卓群导演表示，对于京剧姓“京”这个问题，她是尊重传统的。虽然当下戏迷普遍比较保守，但更多是对于外行主导、粗制滥造的新编戏不满。对于走市场的新编剧目，在尊重传统的前提下，个人还是支持有所探索的，希望这个年轻的团队能够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