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1日，中华剧院，克爷的珠帘寨。
 
        开演前半个小时，楼上楼下已是满坑满谷，人头攒动。
 
        这是自2007年5月5日，克爷首演《珠帘寨》至今，我第一次在现场看。盼了五年的好戏，心情按捺不住的激动。此戏乃杨派创始人杨宝森先生的经典代表剧目。青年团的这出戏，则是杨先生的入室弟子程正泰先生于1989年亲自给排演的。当初并无录像可供参考，排演过程中，每个角色和细节都倾注了程先生很大的心血，乐队亦不例外。由此，青年团的《珠帘寨》完全保持了老一辈艺术家们的原汁原味。克老板身为得程先生真传最多的杨派嫡传弟子，对戏中人物和情节的刻画更是自不必说。
 
        这出戏的看点有很多。《珠帘寨》原是花脸老戏，经由谭鑫培先生改编而成，是一出剧情诙谐、唱腔华丽的老生经典剧目。前半部分以唱工为主，有非常精彩的西皮流水对唱；后半部分为靠把戏，扎靠开打。全戏穿插了许多引人入胜的诙谐场面，对做功的要求极高。其中可自由发挥的、令人发笑的地方最难把握：既要控制“逗”的力度，维持李克用的老诚持重与一方霸气，又要在最大程度上为观众带来欢乐，把剧场里的气氛推向高潮。克爷曾提起，戏中人物情节的塑造，这其中的精髓，非得师门传承不可。那些传世的经典，那些经过了一代又一代老先生们千锤百炼的细节，无一不是经由师父们的口传心授传给徒弟，又由徒弟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当然，这其中还加入了每个演员自身对人物的理解。克爷的做戏，我一直是非常敬佩的。每出戏，每个人物，每个动作，都合情合理、细致入微。往往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举动，却能为整个剧情推波助澜。
 
        转而说戏。锣鼓催起。克爷的李克用迈步上台，不徐不疾——整冠，捋髯，撂袍，端带。稳重且略带狂傲，一亮相便让人对李克用的脾气特点一览无余，完全将这个性格勇猛急躁的乱世英雄展现在了观众的眼前。伴随着碰头好的余温台中入定，克爷一曲高亢的点绛唇曲牌，跟着便是四句响堂儿的念白，声贯于顶，气势磅礴，震撼全场，把李克用的狂傲与霸气展现的淋漓尽致。之后的李克用自叙，大段的念白，更是念得古朴大方，王者风范。至摆驾迎接程敬思，那爽朗的笑声言辞与大气的待人接物，都为李克用现如今的身份背景做了充分的诠释。但与此同时，这份老成稳重与君王之气，又为后面见到二皇娘的反差笑料埋下了伏笔。前面越是不疾不缓，后面形成的“笑”果越足。
 
        程恩官见李克用拒不发兵，暗道他是个爱宝之人，于是献上珠宝，企图打动李克用。李克用果真见“宝”眼开，珠宝入库时难以掩饰他的喜悦之情。克爷所表现出的不同以往的愉悦神情，欢快的唱腔和那把激动的、急切表达入库之意的“扇子”，引来了观众的会心一笑和阵阵掌声，沙陀国王的细微反差，由此开始。
 
        李克用收下宝物，仍不发兵。程敬思带来的圣旨被他夺去，大太保直言进谏，亦遭到“推出斩了”的惩罚。得罪了儿子，儿子自有儿子的办法。李嗣源跑到二位皇娘那哭诉，搬来了救兵。打从二位皇娘出场亮相，这“惧内”的看头就算来了。“启父王，二位呀皇——”克爷的李克用立刻从国事状态中一个激灵面向观众，打开扇面遮挡着程敬思，将大太保“咻”到身边咬耳朵。当大太保二次禀奏的时候，李克用的“咻”声比第一次急切了很多。听说二位皇娘一定要见，慌乱之中折扇打到程恩官的乌纱，后又在等待过程中背对观众。这些细节动作完美的刻画出了李克用内心的不安与故作镇静，搞笑幽默的做戏风格引得观众阵阵发笑。
 
        大家最喜欢的第一个笑料便是在此。二位皇娘觐见。至初谈起发兵之事，大家还略有矜持，李克用更是当着程敬思的面，刻意端架子。克爷此时的念白处理故意加了苍意并略带拖沓和俏皮，展现了李克用的心中无底又故意摆谱的心态。李克用的意图很明显，想当着外人摆摆这君王的架子。二皇娘看他心意已定，拒不发兵，哪里还顾得他的面子哇，小脸儿一拉，往台中心一戳，“过来！过来过来！”。这段是最能体现克爷做戏细致的地方了。李克用心中顾忌着自己在程敬思面前的颜面，但又惧怕着二皇娘这个小丫头的泼辣，想不过去又不得不过去。只见克爷满脸“忧心”的神情，慢慢起身，挪一步看一眼程敬思，再看一眼二皇娘，再小心翼翼的挪一步。这一步三回头加上脸上那不知所措的神态，把李克用当时的心态诠释的淋漓尽致。台下顿时乐开了锅！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这戏是演到观众的心里去了！
 
        接下来，三个“不发兵”的演绎依然经典，李克用的内心斗争将剧场气氛推向了高潮。台下观众一直笑声不断，这英雄也难过“惧内”的关啊。李克用在二皇娘和程敬思之间辗转，先前还正在为自己不敢说这第三个“不发兵”而唏嘘不已；至程敬思出来劝阻，那声“贤弟”叫的好生平静而大气，李克用摆谱充大故作镇静的架子就又端起来了。要呈现这样一种内心变化，非舞台经验丰富的好演员不能担当！
 
        做戏真的是门学问。要想把人物演好、演活、演到观众的心里面去，就一定要多琢磨。克爷的做戏丰富而细腻，且很擅长在舞台上与观众互动。他与观众的眼神交流，是最为人称道的点睛之笔。在许多戏的关键之处，克爷总能抓住最佳时机，往观众那儿看一眼，就那么一两秒钟，用眼神交待一下剧情。可也就是那一眼，使得观众心领神会，感同身受，一下子将做戏的效果烘托至极。在珠帘寨全剧当中，许多笑料都是由这种眼神交流推向高潮的。当然，还有许多细微的肢体语言，也能为诠释剧情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例如后来二位皇娘挂帅，李克用点卯来迟，被贬到老弱残兵之中。怎奈太保们打不过周德威，二皇娘只好用激将法搬出李克用领兵打仗。李克用反驳二皇娘“人老珠黄不值钱”的理论时说，“孤王我人老心不老——”，随后重心又移，俏皮而甜蜜的轻撞了下二皇娘的肩膀，“这你是知道滴”。这一撞，不仅撞在了二皇娘的小肩膀上，还撞进了观众的心里。似这样的小地方，全剧还有很多，使得台下的观众一直笑着看完了全场。
 
        真心敬佩克爷的做戏。珠帘寨到此并没有结束，它所包含的笑料和看点也远非文章中提及的这点。除了做戏，克爷当天的唱、念、打，无一不精无一不佳！做戏虽说是四功的一部分，但却又融入到唱念打其他各功之中，相互促进、相辅相成。珠帘寨到此并没有结束，它所包含的笑料和看点也远非文章中提及的这点。演出当天，空中剧院已经将此戏完完整整的录制下来。3月3日晚7：30，CCTV-11空中剧院将播放此剧。感兴趣的朋友们，让我们届时一起回顾《珠帘寨》的经典与神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