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李健送的票子，到逸夫舞台看戏。

        今晚开始的纪念童芷苓诞辰九十周年的纪念演出，除了今晚的《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外，还有下周五的《武则天》，都是由童小苓主演。艺术指导是童祥苓、张南云、孙正阳。

        《王熙凤》一剧是童芷苓1961年首演，1982年重新改编上演，轰动一时。如何演好曹雪芹笔下这个最为生动和最具活力的人物，让这个复杂的人物再现与舞台，是一个难题。许多剧种对于王熙凤这个人物，大多表现其泼辣的一面，而且都比较肤浅。童芷苓为了演好这个人物，注重用展现生活气息与传统艺术手段的溶合，做到一不为行当所拘，二不为程式所拘，三不为剧种所拘。她依靠深厚的京剧表演功底，大胆吸收电影、话剧表演的真实感与情感化的特点，演出了王熙凤复杂多变的性格，在京剧舞台上留一下了一个生动鲜明的舞台形象。

        王熙凤虽然是出名的泼辣货，但是毕竟出身于“四大家族”的金陵王家，有豪门贵族的教养，她的泼辣与阎惜娇不同。她是在谈笑风生中露杀机，“嘴甜心苦、唯利是图”、“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对上奉承，对下欺瞒。曹雪芹写的两句描写，恰如其分地写出了凤姐的个性：“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在《诓尤》一折里，先是对尤二姐的奉承，有苦衷的倾诉、有乞求谅解的恳词，有消除疑虑的解释，有澄清流言的刨白，有埋怨自己的检讨，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有不分尊卑的许诺，还有甘愿伺候的谦恭。。。。。总而言之，说得比唱的好听。明明是彻头彻尾的伪善，然而听上去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恰如其分。在这场戏里，强者对弱者的谋害、伪善对纯真的欺骗，被童芷苓演得活灵活现，人物性格色彩对比的反差极其强烈。观众深信台上的童芷苓就是曹公书中写的王熙凤，人物演活了。在《闻讯》一折里，得知二姐与贾琏在花枝巷成亲，而且二姐有身孕，很可能是儿子时，她的心里是既惊又痛。因为封建社会里，母以子贵，而熙凤自己无子，势必将来权势旁落。内心之苦，悠然而生。她知道事态严重性，不仅因为二姐六甲在身，而且是贾府亲戚（宁国府贾珍、尤氏之至亲），贾母很可能会承认。种种惊讶、忧愁、痛恨、嫉妒，这段心里活动全在眼神里得到诠释。在审问兴儿、来旺的过程中，她的威严，以及锐利眼光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在《定计》一折中，她先想到：得不到贾琏的欢心，没有儿子是她的致命伤，二姐日后生子，失宠丢权在所难免，一下子感觉束手无策。这时，她第一反应是找他们算账。又想不成，不能因小失大。焦虑之中，她的表情是眉锁眼闭，极其痛苦。无意之中，被茶烫了手，一怒之下把杯子打翻在地，却一下子启发了她。与其把二姐挡在家门外，不如将其接进贾府中，也好慢慢收拾她。想到这里，她心神一定，眼中发出两道自信、得意又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又笑着叫平儿收拾房子做准备去迎接新二奶奶。等平儿下场，她的眼神又由笑转怒，独自言语，并唱了一大段。这段唱里有嫉妒、有冷笑、更有忿恨，唱完之后来了双背手，眼中凶光毕露。《闹府》一折里更是施展出全副本领，先叫人告状，进府责问贾珍、尤氏、贾蓉，恐吓、谩骂、责问、怒打，无所不用其极，泼辣本性暴露无遗。等贾母到场后，却又假装善人，现实极力奉承贾母，再后是夸尤二姐美貌，自己愿意为贾琏收二房，并且毫不吃醋，让府中人人夸她贤惠。上到贾母，下到贾珍、尤氏、贾蓉、贾琏、二姐及丫头、奴仆。贾母还封她一个“贤”字，叫贤二奶奶。（当年看童芷苓老师演出时，她加了一句，圣贤圣贤，老太太前面也改加个字，加一个圣字，叫“圣老太太。”凤姐的奉承能力与随机应变的能力，可见一斑。）在收得贤惠名声后，又不失时机地敲诈了一千两银子。

        1982年，童芷苓赴香港演出的七个剧目中，就有这出童派风格鲜明的戏。1982年3月和5月，我先后在广播里收听、电视里收看了这出戏的演出录音和录像。确实非常精彩。不仅主演出色，配角也很齐全。孙正阳的来旺、张南云的尤二姐、詹萍萍的秋桐也都有出色表演。

        小苓学其母，无论唱腔、念白，还是表演，相似程度已达七、八分。以一个非科班出身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因此，观众毫不吝啬地一次次给了掌声与喝彩声。唯一不足的是功力，有些地方的唱、年有点抢，节奏稍快了一点，稍欠稳。今天配演：严庆谷的来旺、李正华的二姐、虞伟的兴儿、胡璇的贾母、毕玺玺的秋桐、范永亮的贾琏、齐宝玉的贾珍、韩宜伽的尤氏。嗓子都不错，都是缺少味道。

        演出结束后，一众演员谢幕。观众热烈鼓掌。小苓与童祥苓、张南云一同登台再次、三次谢幕。观众的情绪非常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