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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辛苦不寻常——走近京昆武生翁国生
国粹京剧   2012-08-22 14:17:46 作者:穆欣欣 来源:浙江京剧院网 文字大小:[][][]

    

澳门华文学会会长穆凡中先生和本文作者与翁国生合影

          2012年7月7日,澳门永乐戏院。

        以翁国生为团长的浙江京剧团正在为澳门观众演出《哪咤》,翁国生饰演的哪咤,依然灵动四现,使得台上情动,台下情牵。

        距离上一次翁国生在澳门永乐戏院演出实验京剧《禅悟》,已时隔七年之久。坐在观众席中的我,既为他风采不减的表演折服、为剧情心动、又为岁月流逝、戏外人生的无奈而生出无限感慨。

        翁国生说,这是他伤后首度演出。在澳门,他重新站起。

        带伤演出,缔造传奇

导演状态中的翁国生

翁国生导演京剧《问探》

翁国生导演现代京剧《藏羚羊》


        2011年11月17日,武汉。

        中国第六届京剧艺术节的最后一场演出,是浙江京剧团演出的《哪咤》,由翁国生饰演哪咤。哪咤紧握乾坤圈、手持火尖枪,一个鹞子翻身接720度旋体的高难度动作上场亮相,抛圈、滚圈、踢圈……一系列京剧出手技巧被身手轻灵的翁国生完成得干净利落、从容自如。然而,一如一切意外,没有预告、突入其来,第二场戏哪咤怒杀龙太子,一个漂亮的跺子乌龙绞柱,纵身跃起时,翁国生的步子却有些发软。观众并未察觉有异,但台上演员已意识到,翁国生可能受伤了。 换场时,翁国生证实了自己的伤情:左腿跟腱断了!他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跟腱大筋是关键部位,这个部位断了,人根本站立不住,还怎么可能把一场大武戏演下去?如果,演出中止、大幕闭合,一切都在顺理成章之中。但作为演员的翁国生,心系舞台,戏比天大。三十多年的演员生涯,使得他习惯了穿上戏装后,就只有剧中人物而没有了自己。此时,受伤的是翁国生,而戏中的哪咤却仍然要为陈塘百姓安危着想、仍然要和东海龙王搏斗……于是,翁国生打上绷带,赶着锣鼓点又上了台。此时距离演出结束还有八十多分钟。

        锥心之痛,在此并非一个文学上的修饰词,而是真真切切疼痛中的最高级别。翁国生左脚一触地,就是锥心的疼。而他,以超乎常人想象的耐痛能力,硬是仅凭右脚支撑,唱念做打翻,毫不含糊。下半场,打戏份量更重,翁国生的每一步都让人揪心。所有演职人员含着泪,煎熬般地站立在舞台两侧,牵挂着台上坚强的团长。当演到哪咤重生,从2米高的荷花台上单腿猛地跳下,观众席再次爆发出如雷的掌声……此时台上台下已哭成一片。谢幕时,腿缠绷带的翁国生步履踉跄,含泪走上舞台说道:“今天的演出,我没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对不起大家,抱歉!”
翁国生又一次发挥了其“拼命三郎”的精神,获得了此次京剧艺术节国家文化部颁发的唯一一项个人大奖——“特别荣誉大奖”。 当我得知这一消息时,翁国生已从武汉回到杭州接受完手术治疗。为了不打扰他养伤,我往他的手机上发了一条问候短讯:“得知你演出受伤,作为朋友,既为你骄傲,又为你心疼!”很快,他回复了,将一切轻描淡写:“放心,已做完手术,一切都好,正在家休养。我有信心,不会耽误明年赴澳门的演出。”

        我想到了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当所有人关心你是否飞得高时,作为朋友,我只关心你是否飞得太累。”

        国生啊,作为相识十余载的老朋友,我只关心你是否太累!

        同一出《哪咤》剧目,早于一年前确定了来澳的演出日期。邀请方是澳门基金会,组织方是中国京剧基金会。翁国生果然没有失言,《哪咤》如期来到澳门、如期在永乐戏院的舞台上演,完满谢幕。谁都看不出来,仅半年多前,翁国生经历了一场难以言说的灾难。事实上,十多年的武生生涯,翁国生的身上没有哪一处没受过伤。

        《哪咤》是一出老幼皆宜的剧目,在传统戏《乾元山》的基础上整理改编,在结构和剧情上加以丰富、精益求精。哪咤怒杀龙太子,龙王大怒,兴起滔天恶浪,以水淹陈塘为要挟。哪咤为免陈塘百姓遭难,毅然以命抵命。别父、别母的戏,大段抒情唱段催人泪下。同时,作品将哪咤追求正义、舍我为民的主题加以升华,更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所需的一种精神。《哪咤》这出戏也体现了翁国生的武戏戏剧理念:演戏演人物,武戏文唱,技为戏用。

    转型与蜕变——从演员到导演、从导演到团长

        翁国生与澳门的缘分,始于一九九九年。

        那一年,翁国生作为浙江京昆艺术剧院的演员随团来澳演出,那也是昆曲第一次进入澳门。他的一出《问探》给我留下了至深的印象。在剧中,翁国生反串武丑,饰演能行探子,载歌载舞,“勾旗滚背滑叉接旗”、“抛旗蛮子接旗”、“探子抢背过旗”、“抱旗旋子三百六十度连转”等等连串旗与形体结合的高难度技巧,是为了表现探子迅敏的身手和职业特点,符合剧情需要,一切武功技巧皆为戏用。

        台下的翁国生,一派温文尔雅。话不多,总是未语先笑。不熟悉的人,很难将他和他“拼命三郎”的外号联系起来。现代人的浮躁、“角儿”身上的架子,他都没有。而一旦谈书、论艺、说戏,翁国生便滔滔不绝。彼时的他,刚过而立之年,已手捧中国戏剧的最高奖项——“梅花奖”。

        我和他初相识,在永乐戏院,趁排练余暇,我们聊戏曲的前途、聊国画和戏曲的关系、聊余秋雨的文化散文。我惊讶于他的涉猎之广,而他却说,演员在舞台上的拼搏,拼到最后,其实是在拼文化!

        此次来澳演出《哪咤》,是翁国生第四次在澳门永乐戏院演戏。他笑言,已经很熟悉永乐戏院那个倾斜的舞台台面。

        正是这些,奠定了我们的友谊。十几年间,我们的交往不曾中断。表面看来平和之极的翁国生,是个内心“不安分”的人,从他集导演、演员、团长、画家(四岁学画,曾进入美术专科学院油画系习画)多重身份于一身可见一斑。而我,见证了翁国生每一次的“不安分”:到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深造、从昆曲转到京剧界并担任浙江京剧团团长、浙江京昆艺术中心艺术总监、获“MFA”戏剧导演研究生硕士学位、导演现代京剧《藏羚羊》获得“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大奖”……..曾经在昆剧团被同行视为“怪人”、转入京剧界又被视作“异类”的他,其经历成就了他成为这个时代所需的复合型人才;其经历放诸戏曲界的同行中,无疑使他的“综合素质”高人一筹。

        早在初相识之时,翁国生就对我说,他想用一两年的时间潜下心来好好读书。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好读书固然是翁国生的本性,但一个正值事业巅峰、习惯了赞誉和掌声的当红演员,怎么可能急流勇退、甘守书斋呢?那时,我并不知,荣誉绕身的翁国生,所走过的道路竟是满布失意、痛苦、欢乐、悲哀……曾经的一场大病,几乎对他的舞台生涯宣判了“死刑”……这一切,都迫使翁国生思考着事业的转型。

        此后,翁国生果然到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进修,开始涉足导演界。从此,翁国生多了一个称谓:“翁导”。那时,我认为,翁国生不甘心只做演员,他内心的诸多想法、他的艺术追求,并非在舞台上扮演一个角色就能实现的。而做演员时的翁国生,在排戏时就好给导演出主意。拿了导演的“执照”,翁国生从此大可导而优则演,通过一部部作品展现自己的艺术风格和艺术追求。

        的确,对于既知戏曲也擅丹青的翁国生来说,舞台就是他的画纸,最后呈现在观众眼前的作品就是他一笔笔绘就的丹青。白先勇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的导演团队有翁国生的参与,剧中群体场面性强、演员肢体语汇变幻复杂的场次,如《冥判》、《魂游》、《淮警》、《婚走》、《移镇》、《责寇》、《圆驾》等,大多不是《牡丹亭》中的重点场次,但翁国生还是把这些场面和段落处理得流畅、写意。最好看的《冥判》一折,但见舞台上黑色底幕为背景,空旷简练,唯一的舞美支点是一张能随剧情发展不断位移的桌子。判官身穿大红袍、手持阴阳宝扇;六名夜叉手拿两米多长的钢叉,阴森恐怖;四名小鬼色彩鲜艳,在旁翻腾跳跃。一身素白的杜丽娘飘飘荡荡而来。此时,是大丑和大美的对比、是判官的阳刚和杜丽娘的阴柔的对比、是阴曹地府阴风阵阵和阳间人世姹紫嫣红的对比。十几个人物在丝管悠悠的昆曲音乐中,不停地变化肢体动作来推进剧情。充满假定性的舞台,一组组造型如油画、似狂草,肆意飞扬,引人无限遐思。翁国生对当代戏曲的定位赢得了白先勇的认同,白先勇又邀请翁国生担任第二部青春版昆曲《玉簪记》的总导演,这台大戏首演后依然好评如潮,参加了香港艺术节、北京国际戏剧舞蹈演出季、全国昆曲优秀剧目展演等诸多的戏剧汇演,并获得了第五届中国昆曲艺术节的最高奖“优秀剧目大奖”。

        然而,我的想象远远追不上翁国生那“不安分”的步伐。就在我以为他从此大可导而优则演地实现其艺术追求时,又传来了浙江京昆艺术剧院分家、翁国生离开昆曲界调往浙江京剧团的消息。我着实替他捏了把汗,此时离开昆曲舞台的转型意味着什么?昆曲当时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正是国家重点扶持的艺术项目。而浙江京剧团正在走下坡路,既无如日中天的演员、也无能够叫好叫座的剧目。翁国生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难题:带领浙江京剧团走出低谷。
从翁国生调入浙江京剧团至今,刚好十年。我从没有问过他,演员、导演、团长乃至到画家(假如没有做演员而成为画家的话),哪一个对于他来说最难?我暗中猜测,担任浙江京剧团团长,曾经是他最难的一关。这也是我将本文题为“十年辛苦不寻常”的因由。作为心灵相契的朋友,我深知翁国生心中只有艺术。为了艺术,他放弃了太多。对父母不能尽孝、对家庭不能尽责,一直是翁国生内心最深的愧疚。而一旦投入创作,翁国生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人生的舍与得,就这么如影随形地伴随着翁国生所走过的每一步。

        刚进入浙江京剧团时,翁国生并不被看好,甚至许多老一辈的演职员工对他抱有抵触情绪,但他始终贯彻自己的“人文”管理理念,真诚对待团里的每一位员工,一如生活中的他,真诚做人。团队“年轻化”、剧目走市场路线是翁国生的管理和导演风格。一部部新颖又契合市场需求的剧目在全团上下的努力下诞生了,并创造了不俗的经济效益。如小剧场实验京剧《红拂》,是被翁国生称为“行为艺术”的“一部老少兼爱的实验戏曲”,在杭州一气连演了118场,取得了114.5万元的票房;大型神话京剧《宝莲灯》在全国和浙江各地演出过千场,获得近千万元的演出票房收入;《哪咤》两年来演出场次超过四百场;《藏羚羊》三年来全国巡演超过五百六十多场……翁国生说,如今不演戏,团里的演员都会有意见。不演戏,就意味着他们的收入减少。

        此次在澳门,我看到的浙江京剧团是一支朝气蓬勃、行当齐全、阵容整齐的团队。老生赵东海、花旦罗戎征、刀马旦安丽娜、程派青衣毛懋、小生姜振宇、花脸张旭等,他们扎实的功架和清新、不落俗套的表演风格使我深信,假以时日,浙江京剧团将以自己独特的办团方针和充满开拓性的艺术走向,让全国的京剧同行们刮目相看。

    打造盖派三部曲

        翁国生是浙江省省属艺术院团中最年轻的法人代表。他带领浙江京剧团走过了十年不寻常之路。今天,翁国生以浙江京剧团为荣。这样一支充满青春气息的团队,已经成为翁国生实现其艺术追求的最佳平台。

        根据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改编的京剧《王者俄狄》,是翁国生尝试运用东方的美学思维来讲述这个经典的西方悲剧故事,因此被冠以“实验京剧”。即以中国京剧的形式表现古希腊悲剧的内容,以唱做念舞的京剧化程序替代外国戏剧经典的表演道白,甚至以戏曲的各种行当敷演原著的人物……凡此种种富有意味的转换,旨在使观众看到:原著蕴含的本属于西方古人的命运、哲思、伦理、情感,原来也是可以通过京剧的表现形式与当代中国人的心灵体验衔接、共振,外国经典名著的深刻人性内涵并未因为中国京剧的表演而削减褪色。

        此剧由翁国生参加导演并领衔主演,2008年参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剧协和西班牙戏剧学院联合举办的巴塞罗那国际戏剧学院戏剧节。当国外戏剧专家看到翁国生扮演的“俄狄王”最后悲壮地刺瞎双目、自我惩戒的激情一幕时,他们被强烈地震撼了。在这个戏中翁国生运用了中国京剧超长的3米血红色水袖和前扑僵尸、跪腿翻身甩发、各种急速的蹉步和跪步等中国京剧高难度技巧,这些非常中国式的写意化艺术手段浓墨重彩地表现出俄狄王痛苦刺目后血注喷射而出的震撼场景,让观众过目难忘。此剧无论在西班牙的戏剧节展演,还是在美国、欧洲塞普路斯的实验艺术节巡演,每演至此,全场掌声雷动,欲罢不休。翁国生说,每演至此,他自己都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既为剧中人,也为中国戏曲表现情感的这种极致手段。他由衷地享受着这种艺术上的至高境界。

        此次见面,翁国生还告诉我,他正在筹排新戏《飞虎将军》,这是浙江京剧团为传承弘扬京剧“盖(叫天)派艺术新创大戏三步曲”所精心创作的第三台大型南派京剧武戏剧目(前两台大戏分别是《宝莲灯》和《哪咤》)。《飞虎将军》是一出历史悲剧,它将全景式地在京剧舞台上展现残唐末年民间传奇人物李存孝大起大落、悲喜交加的人生经历。从李存孝发人深思的人生悲剧线切入,细致地讲述了一个令现代人引起广泛共鸣的主题——“一个‘真性男儿草根品性’之坚守的悲剧立命”。这个剧旨主题在整部戏中紧紧融注在李存孝和李克用这对残唐皇室父子的人生悲剧线之中:一位为了自己品性的独特和倔强失去了宝贵的性命,一位则为了自己皇族的尊严和既定的朝廷规则牺牲了深爱的义子,并最终为之失去了苦心经营的唐室江山。

        翁国生习惯了每接手执导一部作品前,都要撰写超过万字的导演阐述。在谈到《飞虎将军》时,翁国生说他已经写完了两万字的导演阐述。从他的讲述中,我看得出他有多爱这部作品。他说,中国官场向有“融入”之说,官场这个特殊环境,要么就是进去以后失去自己,要么就是保持自我难以相融。李存孝毕竟来自于草根民间,他自身独特的草根品性和这个李克用精心铸造、充满官场“游戏规则”的环境格格不入、无法相融。而官场就像个怪圈,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再退出来。违反了铁定如山的皇族规则,等待李存孝的只有人生的尽点——“五马分尸”的下场。
《飞虎将军》是一部写男人的心理戏。我能预见,待作品搬上舞台后,很多人会从李存孝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包括翁国生动情地讲述这个故事、他的导演构思时,我仿佛在故事中看到一个既渴望保持内心的纯粹与宁静,又不得不融入到这个众声喧哗的世界中来的翁国生……..

        我期待《飞虎将军》的问世,并预祝《飞虎将军》带领翁国生和浙江京剧团飞向另一个黄金时代!

        2012年7月于澳门荷兰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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