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和9日，新编历史京剧《天下归心》，再度在国家大剧院上演。这出戏去年国庆节期间在京连演十场，引起相当大的轰动。2014年新年戏曲晚会上,此剧中的“母子相见”对唱（孟广禄饰郑庄公、李呜岩饰母后），又展现在党和国家领导人及全国电视观众面前，好评如潮。 

        《天下归心》这出新编历史京剧，由蔡赴朝编剧、朱绍玉作曲，国家大剧院打造得相当成功。此戏在问世出台之前，聘请张艺谋为跨界总导演，就己在社会上轰轰烈烈造成大势，自然戏没开锣就得了头彩。此戏在唱腔、音乐、舞美设计方面，回归京剧传统精韵并能推陈出新，令各种年龄段的观众，感触耳目一新极其舒服。

        另一大特色，就是戏中集中了京、津、沪、武汉四大戏码头五大京剧院团，最硬头牌大角儿（尚长荣、孟广禄、李呜岩、史依弘、朱世慧、袁慧琴、张慧芳、康静等），在舞台上形成了京剧界，又一次以花脸、老旦挂头牌的，强项联合、争奇斗艳的“群英会”好戏。 此戏成功之处，还具有极其深刻的现实意义。

        “百善孝为先”；孝道,自古以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世代相守的传统美德。事亲行孝，历来为炎黄子孙做人的根本。《天下归心》这出戏，正是以宣场“孝悌为上、亲情似海”为主题，与当今呼唤中华民族道德价值观的回归，创造和谐社会，实现中国梦之时代脉搏非常合拍。凡具有极美艺术性，极高观赏性和极强现实性的文艺作品，必将成为能传世的好作品。　　　

        《天下归心》戏情，取材于《左传 .郑伯克段于鄢》。讲的是：母后武姜生养郑庄公和叔段兄弟二人，却一直偏心厌老大宠老二。长子郑庄公继位称王，其母却为次子叔段呜不平，爱子心切，终策动配合小儿政变，妄图夺取王位。但母子俩的密谍纂位行动暴露，被郑庄公掌握挫败，追捕叔段迫于其自杀身亡。对此，郑庄公与母后武姜反目怨恨为仇，断绝母子关系，并发毒誓：“我们不到黄泉不再见面！”。庄公将母迁居安于颖地（今封登颖阳）。地方官颖考叔，得知庄公与其母结怨实情后，有意调解母子消怨解恨。庄公此时也有悔意。颖考叔趁机献策：“派人挖地道，筑成甬道和庭室犹如黄泉，你们母子不就可以见面了吗？”。庄公甚喜，便挖成地道 ，使庄公与母后见面，相拥痛哭，终言归于好。　　　

        这便是宣扬子孝母爱的“掘地见母”的典故。据查，京剧原有《掘地见母》这个戏，高派创始人高庆奎曾反串老旦演武姜，与荀慧生於1926年首演上海天蟾大舞台开业庆典上。而今经80多年后，此出老戏通过各方精心重彩合力打造出的《天下归心》，使之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承现精妙绝伦之姿，与观众见了面，为京剧艺术的百花园里，又增添了一朵绚丽的奇葩。　　　

        可以说，《天下归心》在戏外，引人聚光注目的是大导演张艺谋的话，那么在舞台上，闪烁最耀眼光亮的便是八十高龄的京剧老旦表演艺术家李呜岩先生。有谁人相信，年纪己八旬的李老，还能挑班挂头牌唱整出大戏（饰母后武姜），与钢喉的孟广禄（饰郑庆公）对唱二黄 G调（正宫调）？没错，让观众震惊目瞪口呆的正是现实奇迹，这在当今全国京剧界演员中，仍活跃舞台上还没有第二人！难怪孟广禄无比敬赞李鸣岩先生:“李老师，您应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象您这个岁数，唱二黄 G调，而且句句有味儿，全国京剧界没有”。在《天下归心》这出戏里，孟广禄终于能和李老同台献艺，受其提携，定会学到和留下很多的东西。　　　   

        从《天下归心》的剧情可以看出，这是出花脸和老旦并驾齐驱的重头戏。其中唱念做必然繁重吃功夫。总导演张艺谋由衷地对李老赞赏有加，他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自己被京剧老旦名家李呜岩感动了，李老师和我母亲的年龄差不多；她每一次排练都特别投入，所有跪地、摔跤（蹉步）的动作都非常认真地完成。看她作动作，我特别揪心，生怕她跪下去就起不来了，会有什么闪失。”而李老总是谦逊地表示：“这不过是对一个演员的基本要求。。。。。。我除了想让观众听得过瘾、看得尽兴外，还想表达给大家弘扬孝道，崇敬传统的精神。”这就是李呜岩先生，自五岁随父李连甲登台，历经七十五载舞台生涯，“戏比天大”是她一生所遵循的信念！

   　　　在戏中，我们看到李呜岩先生的一招一式的作派，都极其自然入戏；唱的一字一腔，处处挂味儿带情，如品陈酝老酒，回味无穷、感人至深。尤其是第四场“天问”，母后武姜的历数怀胎一月到十月的艰辛，这成套二黄慢板大段唱腔：“残月清光照寒窗”。李老唱得荡气迥肠、沁人肺腑、字字唤爱、声声带血。可以说，这段唱把李老几十年的功底和传承李派自己的特色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笔者在现场，看到每到这场戏，全场便鸦雀无声，不时有人擦泪。笔者同样产生共呜，怀念其慈母的已往，不禁鼻酸眼湿，仿佛台上的母后就如同是自已的慈母。还有戏尾“见子”这场，李老与孟广禄所扮的母子二人，在“母亲、王儿！”“老娘、王儿！”，令人撕心裂肺地呼叫声，运用京剧的下跪蹉步再相拥，一下把戏推向了高潮，观众情不自禁地为两位艺术家的真情表演鼓掌。接着就开始了30多句的“见母后不禁人五内摧伤”二黄成套对唱。其中母后的“何曾想”和庄公的“老娘亲”，各用了4个排比句，将相互愧恨自责：“千错万错娘的错”和“千过万过儿承当”的心态，演译得淋漓尽致，板槽节奏咬合得严丝合缝、一气呵成。戏中郑庄公给母亲揉腿抹泪的动作和武姜搀儿的慈母眼神等做派，真是珠联璧合、声情并茂，戏唱绝了！最后，在母子合唱“地崩山摧天蹋降，再难断我母子情长！”中完成本戏的由衷。

        这场戏再次让观众群情鼎沸，无不动容，并觉“此曲只应天上有”之感，太过瘾了！笔者邻座是位90后的女孩，此时见她已热泪盈眶。戏后的第二天一早，笔者使收到她发来的短信戏感，摘录如下：“羔羊跪母、寒鸦卧树；开辟乾元、吞吐宇内，收拾四海、天下归心！不得不说，《天下归心》这戏演得太好了！好心疼李呜岩奶奶，太不容易了”。笔者对李老的艺术魅力，这么能打动青年观众，确实感到由衷的高兴。一出新编历史京剧，能够让全场观众动容，近年来除《天下归心》，笔者还没发现第二出;听戏能把人唱流泪的，除了李呜岩先生，这些年还没第二人！
        在京剧史上，被广犬戏迷观众认可的，有“活武松”（盖叫天），“活孔明”（马连良），“活鲁肃”（谭富英）、“活周瑜”（叶盛兰）、”“ 活曹操”（袁世海）等京剧大家冠之美誉。今天，李呜岩先生以她一生的艺术造诣，炉火纯青地成功演绎出一位活脱脱母后武姜形象，笔者认为一点不过。精美的戏文和唱腔，似乎都是为李老而量身定作。笔者认为，《天下归心》还可能是李老接手的平生最后一出领衔收山大戏，其意义甚大、极其珍贵！ 人生如戏 ，戏表人生。

        李呜岩先生在生活中，与相濡以沫半个多世纪的82岁的老伴曲咏春教授（全国京剧界大名鼎鼎的茹派武行名家兼戏曲教育家），一贯待人谦和低调、平易近人，为3个儿女的慈父善母。二老这一辈子风雨兼程。同舟共济，心胸非常宽容坦荡，心态始终豁达大度，身体才这样康健长寿，成为梨园界夕阳更红、美满伉俪的楷模。二老对京剧艺术的追求，始终是精益求精，严于自律。众所周知，演出只要有李老的节目，不管是清唱段活儿，还是彩扮折子戏，她一定会最先到后台候场。 曲咏春教授曾告诉笔者：“李（呜岩）老师今天仍能在台上，是她的嗓音天赋太好了，天生就有才，自己是无才练出了才。李老师自幼基本功扎实，什么苦都能吃。在她17岁四维戏校时，就已挂头牌唱红，能演几十出老生与老旦戏“两门抱”。之后拜在李多奎先生门下又获真传，才成为老旦李派传人领军者。京剧名家李金泉先生，在看过李老师演的《洪母骂畴》后，曾评说：李鸣岩唱得真干净，并有她自己的东西。”笔者从曲老处还了解到，李老几十年如一日，坚持活动练功，只是近些年活动量减少了。在文革时，身处新疆无戏可唱时，二老仍在家中不间断练功。李老还学会了木匠活儿打家具、挖菜窖，并学拉起京胡为曲老和自己调嗓。当年，李老就是戏校里文武兼备的“科里红”。1958年，戏校还针对李老功底深厚之长，编演了一出抗清护国的老戏《夫人城》。戏中李老扮太守夫人，扎靠耍大刀开打，并加上《击鼓骂曹》中的鼓套子，击鼓助阵，开拓了老旦武演的戏路子。我们今天之所以仍能在《天下归心》的舞台上，看到八旬李老如此艺术青春的风彩，追思她老人家这一生走过来的路，便不难找到答案了。 

        李老和曲老二位，不仅是舞台上出众的京剧表演艺术家，还是台下出色响誉菊坛的戏曲教育家，为京剧艺术的传承始终呕心沥血地耕耘着。如今，己桃李满天下，栽培出众多中青年京剧名家，都成了所在院团的台柱子，北京京剧院的优秀青年老旦演员康静，就是李老的得意弟子之一。在《天下归心》这出戏里，康静与自己的恩师同台献艺，令她倍感幸福。康静对笔者说：“自己在戏里饰颖母和演B角武姜，能在与80岁高龄的师傅同台，真是一生可望而不可求的福份，也是自己向师傅学习、讨教长见识难得的好机会。”康静告诉笔者：“李老师在戏里，所塑造的老旦母后武姜形象，前场的大段二黄唱腔，以情感人和后面见子的做派，其神韵、功力、表演火候、控制的节奏，完全达到了出神入化、神完气足无可挑剔的境地。尤其在台上那种自然、大气，掌控气场的台风，后人包括自己很难逾越。”笔者还听到一个戏校攻老旦的学生说：李（呜岩）老师演完这出《天下归心》戏，就是我们京剧老旦行里的“老佛爷”啦！ 有人曾说过：舞台对演员来说，即是天堂也是炼狱；也只有经过炼狱的演员，才能达到艺术的最高境界。李呜岩先生与前辈历代出类拔萃的京剧大家一样，就属于这样境界的人。

        一出《天下归心》戏，让我们赏欣艺术的同时，能感悟到人生之许多东西。《天下归心》众角儿的精诫合作,亮响全剧.我们应向李呜岩先生和众位京剧艺术家，道声:辛苦了！我们期盼更多的好戏出来！